雨还没停。
周明远把车熄了火,引擎声一断,四周只剩下雨砸在铁皮上的闷响。他盯着前方泥地里那道车辙印,已经陷进去了半尺深。再往前,路没了,只剩一条被雨水冲出来的沟,歪歪扭扭伸进山林深处。
手机信号格空了。
他没动,也没骂。只是低头看了眼副驾上那个U盘,外壳裂了条缝,像是之前硬拔时留下的。他记得里面除了伪造的交易记录,还有一段从江涛服务器反向扒出来的残片数据——当时没来得及看。
现在正好。
他拔出U盘,插进笔记本。屏幕亮起,蓝光映在他脸上。文件夹自动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命名乱码的文本:KLS-N7_MIL_PATH。
点开后是张简陋地图,标注着“昆仑南麓·旧军用通道”,坐标点就在眼前这片山谷腹地。
“军用通道?”他冷笑一声,“十年前就报废了的东西,你还当宝?”
但他还是收起了电脑,拉上冲锋衣拉链,把钢笔和比价表塞进内袋,踩着泥水下了车。
左臂那块疤又开始发紧,像有根线在往肉里缩。他没去碰,只是加快脚步,沿着地图指示的方向走。
雨小了些,风却大了。林子里安静得不正常,连鸟叫都没有。他走得稳,每一步都踩实了才抬脚。右手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着,两短一长,节奏没乱。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他在一块塌方的石堆旁停下。
地上有个东西反着光。
弯腰捡起来,是枚铜徽章,巴掌大,边缘磨得发亮。正面刻着一只豹子,三只眼睛,头朝下,像是在俯视什么。图案风格老旧,带着点上世纪军工单位的味儿,但那造型……他见过类似的装饰,在白砚秋办公室墙上挂的那些琥珀眼球框边。
他翻过徽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O-7 观测组”。
他没多想,塞进内袋,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段,山谷豁然变窄,两边山壁陡起,中间只剩一条勉强容人通过的缝隙。他贴着岩壁走,忽然察觉不对劲。
他的脚步声,好像多了个回音。
不是简单的反弹,而是延迟了半拍,像是有人在模仿他,但节奏慢了那么一丝。
他停下,四周静得能听见雨水顺着岩石滴落的声音。
他也跟着静下来。
十秒后,他又迈步,这次故意打乱节奏,三短两长。
身后那声音,也变了。
他眯起眼,关掉了手表震动功能,把手机电池抠出来扔了。现在他只能靠自己判断时间和方向。
再次起步时,他改用鞋跟轻磕地面,每次间隔固定三秒,再加一次指尖敲击大腿外侧——两短一长。
这节奏是他谈判时的习惯,也是他唯一能确认“真实”的方式。
果然,几步之后,那诡异的同步消失了。
他继续前进,直到看见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三人合抱,树皮裂成蛇鳞状。树根处,一道金属门嵌在山体里,锈迹斑斑,门上刻着五个字:“观测站-07”。
门缝底下透出一点蓝光,微弱,但持续不断。
他伸手去推。
指尖刚触到金属,一股刺麻感顺着神经窜上来,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他猛地缩手,盯着门缝里的光,眼神沉了下来。
这地方不该存在。
军用通道废弃多年,这种级别的密封门不可能没人发现。而且那光……不像普通电源。
他退后半步,从背包里摸出信号探测器,已经失灵了。又掏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把笔尖贴在门缝边缘。
笔尖轻微颤动了一下。
有磁场波动。
他收回钢笔,正准备绕门查看通风口,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回音。
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像刀刃在石头上蹭了一下。
他立刻转身,背靠门站着,手摸向腰间匕首。
一个男人站在五米外的树影下,穿一身灰布衫,裤脚卷到小腿,脚上是双解放鞋。手里拿着块布,正在擦一把老式匕首,刀身泛着暗青色,刃口不反光,像是吸光的材质。
周明远没动。
那人也没说话,继续擦刀,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精准落在同一位置。
过了几秒,他终于抬头。
脸很普通,四十岁上下,颧骨高,眼角有很深的纹路。可那一瞬间,周明远瞳孔缩了一下。
这张脸……他见过。
不是照片,也不是幻觉。是在母亲坠楼那天,他回家路上,在巷口瞥见的一个背影。当时那人穿着雨衣,撑着伞,站在染坊门口,一动不动。
后来他再去找,那地方早就拆了。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那人把匕首收进怀里,站直了身子。
“你来晚了。”他说,“命运已经动身。”
周明远没接话。他注意到对方左手垂在身侧,袖口往下拉了一截,明显在遮什么东西。而他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抬手拉了拉冲锋衣的袖子,盖住左臂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