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斋暖阁里。
探春、黛玉、湘云、迎春、宝钗五人围坐在大炕上。
宝钗早间从薛姨妈处过来荣禧堂探望贾母,见老人家精神不济,便告退出来。
听说姑娘们都聚在探春这里,也就跟着过来了。
只有惜春最近受了风寒躲在屋子里,谁知道她是真病,还是不想掺和,大家都在忙贾赦的事情自然没有过多关注。
探春手里捏着穿了线的绣花针,针尖对着香囊上未完成的翠竹图案却久久未落。
她蹙着两道英气的柳叶眉,目光透过茜纱窗,望向院子里寻找宝玉的影子。
都这时辰了宝哥哥还没有回来。
黛玉把诗集摊在膝上。
她看了眼平日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湘云。
湘云小嘴紧闭着,手里无意识地绞着自己一绺乌黑的辫梢,缠紧了又松开。
迎春低着头,手里的绢帕已被揉得不成样子,偶有晶莹的水珠无声滴落。
至于宝姐姐。
黛玉拿帕子点了点鬓角看向宝钗微微撇嘴。
宝姐姐坐了那么久仍然身姿挺拔,背脊不曾完全靠在椅背上呢,也就是她了。
这时。
锦缎门帘唰地被一只手掀开。
就见得贾宝玉闪了进来,张口急忙说道:
“我打探到了,刑部那边有信儿了,琏二哥的事已经定了。”
“二哥哥!”
探春立刻丢开手中的针线,霍然起身。
“到底如何,琏二哥哥怎么样了?定罪了么,重不重?”
湘云也腾地从炕上跳下来,鞋都没穿好,趿拉着就扑过去扯住宝玉的袖子,连珠炮似的问:
“宝哥哥快说严不严重。”
宝玉这才想起袭人方才在门外的嘱咐。
忙收了收脸上差点又下意识表现出的激动神色。
他努力把唇角那抹扬起的弧度压下去,做出一副沉重悲痛的表情。
“琏二哥……他……欸……被关押了,刑部判了知情故纵。”
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这语气不够悲伤,又连忙补了一句,还重重叹了口气:“唉,真是……飞来横祸啊。”
探春皱了皱眉。
她自小就跟宝玉最亲近。
宝玉刚才压下去的高兴她可是捕捉到了。
这个二哥哥,打小在胭脂堆里长大,被老祖宗和太太捧在手心。
何曾真正经历过家族的风雨飘摇生死攸关?
他的兴奋恐怕更多是源于打探到消息跟姐妹们分享。
而非对贾琏境遇的感同身受。
她心中一时又是气恼他的不知轻重,又是无奈他的天真烂漫。
探春按下心绪,伸手拉宝玉在炕边坐下,从炕桌上茶壶里倒出一杯茶递到他手里:
“二哥哥先喘口气,喝口茶慢慢说,刑部究竟是如何结案的?
那知情故纵又是怎么说?
王爷……王爷当时在堂上他可说了什么?”
宝玉接过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这才把听来的消息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往外倒。
他记性好,虽有些细节模糊,但大体脉络说得清清楚楚。
他讲得眉飞色舞。
尤其说到李洵如何在堂上将那可怕的凌迟、斩立决等罪名。
最终定性为知情故纵,杖责暂免,仅予关押时。
眼睛里的光彩简直要溢出来。
“你们是没瞧见那阵势。”
宝玉比划着,手舞足蹈道:
“听说一开始那刑部陶侍郎把惊堂木拍得山响,开口就是凌迟!
我的天爷,后来见王爷脸色,又改口说奸父祖妾要斩立决,吓得琏二哥当场就瘫软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他顿了顿,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身子前倾做出说秘密的姿态。
“要不是王爷稳稳坐在上头,三言两语,抽丝剥茧,硬是把那要命的罪名给化解了。
琏二哥这会儿,怕是……”他摇摇头,脸上这才露出些后怕神色。
黛玉一直静静听着,手中那本诗集不知不觉已被她捏得紧了些,书页边缘起了细小的褶皱。
当听到凌迟二字时,她纤细单薄的肩头轻轻一颤,猛地闭上了眼睛。
那画面自动就在脑子里形象化了。
直到宝玉说到李洵周旋化解,将罪名减轻,她才缓缓睁开眼,紧抿的唇瓣稍稍放松。
还好,有他在呢……
黛玉瞥了宝玉一眼,见他还在那儿比比划划,眉飞色舞。
浑然不觉自己方才那番说书般的描述,给屋里姐妹们带来了怎样的冲击。
她轻哼一声,讥诮道。
“宝玉倒是会打听。”
“从凌迟到斩立决,再从斩立决到关押,这一出一出的情节转折,跌宕起伏,比外头戏班子唱的还要齐全热闹。”
她顿了顿,眼睛斜斜扫向宝玉:
“赶明儿府里那些小戏子们,真该拜你为师才是。
专教怎么把家里塌了天下了狱的晦气事,说得精彩纷呈。”
宝玉脸唰地红了,一直红到耳根,急得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妹妹,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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