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岩洞里最后一点篝火余烬也彻底熄灭，只剩下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林海被赵志强轻轻推醒时，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像生了锈，左臂的伤口在低温下传来一种迟钝却更显深沉的闷痛。
“该走了。”赵志强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他的耳朵。
没有更多废话。林海用尽力气撑坐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套上那件粗麻布外衣。赵志强将一个塞了干粮和水壶的小包袱递给他，又检查了一下他左臂的包扎，确认没有松动或渗血。
虎子已经等在洞口，手里握着那杆鱼叉，像一尊融入夜色的石雕。三人互相点了点头，赵志强率先拨开藤蔓，侧身钻了出去。
外面，天色依然漆黑，但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铅灰色。山林笼罩在浓重的晨雾中，能见度比昨夜下雨时更差。湿冷的雾气如同冰水，瞬间包裹了暴露在外的皮肤，激得人汗毛倒竖。
赵志强辨别了一下方向，毫不犹豫地向着东北方，也就是昨天发现逃难者足迹的方向，迈开了脚步。他的步伐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加谨慎，手中的木棍不断探击着前方湿滑的地面和高低不平的乱石。
林海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小心。地面被晨露和雾气彻底打湿，铺满落叶和苔藓的斜坡滑得让人心惊。他几乎全靠右手抓扯沿途的灌木枝条和突出的岩石来保持平衡，左臂僵硬地垂着，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体力尚未恢复，高强度的行进很快让他气喘吁吁，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和浓重的雾气。
虎子断后，他的脚步最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后方和两侧被浓雾笼罩的密林。
三人如同三只沉默的鬼魅，在黎明前最黑暗、雾气最浓重的时刻，向着大山更深处亡命潜行。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脚步踩在湿滑地面、泥泞腐殖层上发出的细微声响，迅速被浓雾吸收、消散。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稍微亮了一些，雾气却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因为天光而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白色，视线依然受阻。他们已经深入了更加原始的山林，树木更高大，藤蔓更密集，地面的腐殖层厚得能陷进脚踝。
赵志强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木棍拨开一片湿漉漉的、颜色深褐的蕨类植物。林海和虎子也立刻停下，警惕地围拢过去。
只见那片蕨类植物下的泥地上，印着几个清晰的脚印。脚印凌乱，大小不一，有成年人的，也有明显属于孩童的小巧脚印。脚印的方向，与他们行进的方向一致，但看起来更新鲜——边缘的泥土尚未被夜间的露水完全浸润板结，还带着一点松软的痕迹。
“是他们。昨天那伙逃难的人。”赵志强低声说，手指在脚印旁的一小截折断的、嫩枝处摸了摸，断口渗出新鲜的汁液。“过去不到半天。”
虎子也蹲下仔细查看，眉头紧锁：“走得很急。看这步幅和深度……有人在追他们？或者……他们在拼命赶路。”
这个判断让三人心头都是一沉。如果这伙逃难者身后有追兵，那他们此刻沿着同样的方向前进，岂不是也可能撞上？
“绕开。”赵志强当机立断，站起身，指向左侧一片看起来坡度更陡、林木更加茂密的山脊，“我们翻这个坡，从上面走。虽然难走，但视野好一点，也能避开他们的路线。”
没有时间犹豫。三人立刻转向，开始攀爬那道湿滑陡峭的山脊。坡度比预想的更陡，岩石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几乎没有落脚之处。林海几乎是被赵志强和虎子一前一后连拉带拽才勉强跟上，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拉扯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疼得他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就在他们即将爬到山脊中段时，走在最前面的赵志强猛地停下，身体瞬间伏低，同时向后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手势！
林海和虎子立刻匍匐在地，屏住呼吸。
前方不远处，山脊另一侧的斜坡上，传来一阵清晰的、不同于自然风响的沙沙声，以及……极其压抑的、仿佛被堵住了嘴的呜咽和挣扎声！
赵志强小心翼翼地探头，透过茂密灌木的缝隙向下望去。林海和虎子也缓缓挪动，凑到能够观察的角度。
只见下方几十米处，一片相对平缓的林间空地上，几个穿着迷彩服、脸上涂抹着油彩的身影，正将两个被反绑双手、嘴里塞着破布的人粗暴地按倒在地。那两个人穿着山民常见的粗布衣服，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中年人，此刻满脸惊恐，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空地边缘，还躺着另外两个人，一动不动，身下的泥土被染成了深褐色。是尸体。
是“蝰蛇”的抓捕队！他们果然在追剿逃难的山民，而且手段狠辣！
赵志强的拳头瞬间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虎子眼中也喷射出怒火，握紧了鱼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