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家庄园，琴房。
悠扬的钢琴声如水银泻地，是肖邦的《夜曲》。夜曦曦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神情专注。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所有优点，气质纯净灵动，如同不染尘埃的水晶。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夜曦曦轻轻合上琴盖，转过身，看向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沙发里看书，实则在她弹琴时便已悄然进来的兄长——夜辰。
夜辰放下手中的军事战略专着，抬眸看向妹妹，眼神是一贯的平淡，但对着曦曦时，那冰封的眼底会偶尔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属于兄长的温和。
“哥，我弹得怎么样？”夜曦曦走到他身边坐下，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她敢这样亲近这座冰山。
“很好。”夜辰言简意赅地评价，顺手将旁边佣人刚送来的温牛奶推到她面前，“喝了。”
夜曦曦乖巧地端起牛奶，小口喝着，长长的睫毛垂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直直地望向夜辰，语气带着少女独有的、不加掩饰的好奇和一点点狡黠：
“哥，你老实告诉我，”她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你对苏晚晴……哦不，是夜晚晴姐姐，真的……没有一点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吗？”
这个问题来得如此突兀而直接，饶是镇定如夜辰，翻动书页的手指也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对上妹妹那双纯净又带着探究光芒的眼睛，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曦曦，不要胡思乱想。”
“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呢！”夜曦曦嘟了嘟嘴，“外面都传遍了！说你为了晚晴姐姐，直接把赵家给灭了，还把整个赵氏集团都送给了她！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姐弟会做的事情好吗？景皓姐姐她们都说，你这简直像是在给喜欢的人出气兼送定情信物！”
听到龙景皓的名字，夜辰的眼底瞬间结了一层寒霜，语气也冷了几分：“龙景皓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你也跟着瞎起哄？”
“才不是瞎起哄！”夜曦曦不服气地反驳，“哥，你别想糊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晚晴姐姐的眼神，跟看别人根本就不一样！”
夜辰眸光一沉：“哪里不一样？”
“就是……就是……”夜曦曦努力组织着语言，“你看别人的时候，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像结了冰的湖。但是你看晚晴姐姐的时候……有时候会很冷，很凶，像要吃了她一样；但有时候，尤其是她遇到麻烦或者……或者像赵家那次之后，你的眼神里会有一种……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很生气，但又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反正就是很复杂！绝对不是看普通姐姐或者下属的眼神！”
少女的直觉敏锐得可怕，她或许无法准确描述那复杂情绪的具体内涵，但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夜辰对待夜晚晴时那不同于常人的态度波动。
夜辰沉默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书页，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内容。但熟悉他的人（比如夜曦曦）却能看出，他周身的气息比刚才更加冷硬了几分，这是一种防御的姿态。
“哥，”夜曦曦凑近了些，声音变得更轻，带着一丝担忧，“我知道晚晴姐姐的身份有点……特殊。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啊？爸爸妈妈那么开明，而且晚晴姐姐现在也很好……”
“曦曦。”夜辰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她姓夜。”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夜曦曦愣住了。
夜辰合上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妹妹，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记住，她是你姐姐，名义上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决绝，“不该有的念头，最好不要有。对你，对她，对整个夜家，都好。”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琴房，背影孤直冷峭，没有一丝留恋。
夜曦曦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哥哥消失的方向，手里还捧着那杯温热的牛奶，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哥哥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警告她，但又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她姓夜……”
这三个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两人之间。
夜曦曦轻轻叹了口气。她虽然年纪小，但也隐约明白家族、身份这些东西的重量。哥哥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他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可是……”她低声喃喃，“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能用理智控制的吗？”
哥哥刚才那一瞬间的沉默和防御，反而让她更加确信，事情绝不像哥哥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他对夜晚晴姐姐，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只是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和那层“姐弟”关系，死死地压抑住了。
琴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夜曦曦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提了。但少女的心中，却因此埋下了一颗种子。她开始以一种全新的、带着些许同情和理解的目光，去看待她那冷漠的哥哥，以及那位身份尴尬、处境复杂的“姐姐”。
而此刻，已经回到自己书房处理文件的夜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夜晚晴那张时而倔强、时而脆弱的脸，以及昨夜她意识模糊时贴近他的滚烫体温……
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驱散这些不该存在的影像。
“她姓夜。”
他再次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如同最坚固的咒语，试图封印住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危险的波澜。
然而，有些东西，越是压抑，或许反弹得就越发猛烈。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