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悟道院，乃至整个外门区域激起了层层涟漪。
新任教习长老秦望，那位以“倾海剑”之名在内门声名鹊起、结丹时引动“倒悬瀚海”异象的金丹真人，即将开设首次公开大课！讲授内容，赫然是其赖以成名的“水元之道”！
一时间，外门沸腾。
无论是修炼水属性功法的弟子，还是对其他属性感兴趣、渴望触类旁通者，甚至是不少内门弟子听闻风声，都对此充满了期待。
一位金丹真人，尤其是一位以战力与独特道心闻名的金丹真人，公开分享自身之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授课当日，天光未亮，悟道院那座足以容纳千人的主讲堂外，已是人山人海。弟子们摩肩接踵，翘首以盼。
待到讲堂大门开启，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入，不过片刻，不仅所有座位被占满，连走廊、过道，乃至窗台外都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却秩序井然，无人敢大声喧哗，只有细微的交谈声和压抑着的兴奋喘息。
辰时正，一道玄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讲台之上。正是秦望。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充满渴望与好奇的年轻面孔。无形的气场自然弥漫开来，原本还有些细微骚动的讲堂，瞬间落针可闻。
“今日之课，不讲具体术法，不传功法口诀。”秦望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就在身边低语，“只与诸位，论一论‘水’。”
没有繁文缛节，直接切入主题，让许多习惯了教习照本宣科的弟子感到一丝新奇。
“世间万物，皆有其性。水，为何物？”秦望抛出问题，却并未等待回答，继续道，“凡人见水，柔顺无形，盛于方则方，盛于圆则圆，看似至柔，乃至弱。”
他话音一顿，台下弟子大多露出认同之色，这是他们对水最直观的印象。
“然，滴水可穿石，洪流能摧城。汇集成海，更是深不可测，蕴藏无量威能。此乃其至刚之处。”秦望语气微扬，“刚与柔，并非对立，实为一体两面，存乎一心，在于‘势’之积聚与引导。”
他开始结合自身经历阐述，从最初修炼《狂澜剑诀》时只知其刚猛，到后来领悟《玄水滔天诀》的凝练与爆发，再到于瀑布深潭前明悟“衡”之真意。
“修行之道，亦是如此。一味勇猛精进，如洪水泛滥，或可一时势大，却易根基不稳，乃至心魔丛生，此谓过‘刚’易折。而若只知固守，不敢越雷池半步，则如死水一潭，灵力凝滞，道途断绝，此谓过‘柔’则靡。”
“真正的修行，当如活水。需懂得蓄势——如深潭静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流涌动，积累底蕴，打磨根基；亦需懂得疏导——如江河奔流，遇山绕行，遇壑填平，寻隙而进，将力量用在最关键处，顺势而为，方能奔流到海，成就浩瀚。”
他并未直接提及“衡”字，但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动态平衡的理念。台下弟子，无论修为高低，皆听得如痴如醉，许多困扰已久的瓶颈，仿佛被这几句话悄然松动。
理论阐述完毕，秦望不再多言，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一缕精纯的水元之力汇聚，化作一个拳头大小、清澈剔透的水球，缓缓悬浮。
“此乃最基础的《凝水术》，诸位皆会。”秦望淡淡道。
众弟子点头，不明所以。
下一刻，秦望心念微动。
那水球表面骤然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形态固定，纹丝不动。他屈指一弹，一道细微的剑气击打在水球之上，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水球却毫发无损！
“此为其‘刚’。”秦望解释。
紧接着，水球表面的金属光泽褪去，重新变得柔软，甚至开始微微荡漾。秦望手指轻引，水球如同拥有生命般，拉伸、变形，时而化作薄如蝉翼的水幕，时而分出细小的水流，如灵蛇般在空中舞动，轻柔无比，不带丝毫烟火气。
“此为其‘柔’。”
最后，他双手虚抱，那水球骤然膨胀，内部仿佛有暗流汹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却又被牢牢约束在球体之内，维持着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状态。仿佛只要他一个念头，便能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威力。
“刚柔并济，动静由心。道，存于至简之术中。”秦望散去水球，声音平和，“关键在于，你是否真正理解你所运用的力量，能否以心神驾驭其变化，而非被术法本身的框架所束缚。”
直观无比的演示，结合之前深入浅出的道理，让所有弟子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与思考。原来，最基础的术法，也能蕴含如此深奥的道与理！
短暂的寂静后，秦望宣布进入答疑环节。
起初，弟子们还有些拘谨，但在秦望鼓励的目光下，一名修炼《碧波功》的弟子鼓起勇气，提出了关于灵力在经脉中运转如何兼顾绵长与爆发的问题。
秦望略一思索，便以江河之流比喻经脉，以堤坝、支流比喻关键窍穴与灵力调控，寥寥数语，便让那弟子茅塞顿开，满脸喜色地坐下。
有人问及水行剑诀如何破开厚重的土系防御，秦望并未直接回答剑招，而是反问：“洪水来时，堤坝因何而溃？非全因水量，更在寻找其薄弱之处，或漫溢，或渗透，或持续冲击一点。剑，亦是如此。”
又有人对《云水幻身诀》的虚实变化感到困惑，秦望便以镜花水月为喻，阐述光影折射与灵力扭曲感知的原理，令提问者恍然大悟。
他的解答，往往不局限于问题本身，而是直指根源，引导弟子从更高层面理解力量运用的本质。每一个得到解答的弟子，都如同被拨开了眼前的迷雾，眼神变得明亮起来。
就连混在人群中的石坚、方小雅和赵霖，也各有收获。石坚似乎明白了自己一味苦练缺失了什么；方小雅对灵气的微观操控有了新想法；而赵霖，虽然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靠着墙壁，但眼神深处，却少了几分散漫，多了些许专注。
答疑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秦望才宣布授课结束。
他身形微动，已从讲台消失，留下满堂依旧沉浸在感悟中的弟子。
片刻之后，雷鸣般的掌声与由衷的赞叹声才轰然爆发，经久不息。
“听君一席话，胜修十年功！”
“秦长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水行之道，竟有如此乾坤！”
所有弟子都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秦长老，与其说是来“教”他们，不如说是来“引”他们。其胸中所学，以及对道法的理解，远超寻常教习。
秦望回到悟道大殿，神色平静。首次授课，反响在他意料之中。传道授业，亦是对自身所学的一次系统梳理与印证，他同样感觉获益匪浅。
看着窗外依旧兴奋讨论、迟迟不愿散去的弟子们，他深知，这只是开始。在这外门之地，他的“倾海”之意，将以另一种方式，润泽更多渴望成长的幼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