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海风微凉。
陈岸站在渔船甲板上,脚边放着竹篓和网兜。刚赶海回来,裤腿卷到小腿,胶鞋沾满泥沙。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在拆卸一台废弃的风车叶片。
他眯了眯眼。
系统提示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潮汐发电装置设计图。”
眼前屏幕亮起,一张图纸徐徐展开。线条清晰,标注详尽,从水道走向到涡轮安装位置,一应俱全。这不是模型图,而是可直接用于施工的完整方案。
他看了三秒,指尖轻点,将图纸存入脑海。
那边,工人们已卸下第一片叶轮,正往卡车上搬运。风车底座锈迹斑斑,水泥地面裂开缝隙,四周杂草丛生。这里原计划建一座充电站,为渔船夜间照明和保鲜供电。县里批了项目,也拨了款,却迟迟未动工。半个月前说要开工,结果无人到场。工人们以为项目作废,便开始拆除设备,当作废铁处理。
陈岸跳下船,踏上沙滩。
他没有回家,也没去卖海鲜,而是沿着海岸向北走去,直奔那片空地。太阳升起,照在他手臂上,那些被贝壳划伤的旧痕泛着淡淡光泽。他走得不快,却始终未停。
走近时,几个工人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望来。
“陈岸?”有人认出他,“你来干啥?”
他没回答,径直走到空地中央,蹲下身,用手抹平一块湿沙地。随后站起,捡起旁边一把生锈的铁锹。
铁锹破损严重,刀口卷曲,把手松动,但他握得稳当。弯腰,用铲背在沙地上画线。一道蜿蜒的沟渠逐渐成形,拐角整齐,间距均匀。
有工人走过来,在两米外驻足观望。
“这是啥?”那人问。
“导流槽。”陈岸头也不抬。
“导什么?”
“潮水。”他说完,继续勾勒。第二段接上第一段,形成一条完整的引水道。他在末端标出涡轮机位置,又用脚尖点出三个地方:电缆出口、配电箱、储能装置。
另一个工人扔下扳手,蹲下查看。“你画这个干嘛?这里不是要建充电站吗?批文卡住了,没人管了。”
“我管。”陈岸说。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昨晚凭记忆绘制的简化图纸。展开后递给最近的工人。
对方接过,皱眉:“这是啥?发电?靠海水?”
“涨潮时进水推动涡轮发电,退潮时关闸蓄水,再放一次,又能发一次电。效率比风车高,还不怕台风。”
工人愣住:“你懂这个?”
“懂。”他说,“而且我能建。”
周围安静了几秒。
年轻工人低声说:“赵支书说项目取消了,地要收回……我们也是奉命来拆东西。”
陈岸看着他:“谁下令,谁就能改命令。只要有人拿出新方案,证明它可行。”
“那你去找村委啊。”
“我会去。”他指着沙地上的图,“但现在,我要先让人知道,这事还能做。”
他将铁锹插在导流槽起点,像竖起一根旗杆。阳光洒落,铁锹反射出一道刺目光芒,令人难以直视。
远处又走来两人,戴着安全帽,手里拿着记录本,应该是工地的技术员。
“你们在这干什么?”其中一人语气不善,“这地方停工了,不准外人进入。”
陈岸没理他,转头问年长的工人:“你们装风车用了多久?”
“三个月。”那人答,“吊车进场、打地基、组装,中间还因两次台风停工。”
“我这个,七天能完成第一期。”陈岸说,“不用吊车,材料就地取材——石头、水泥、旧钢管都能用。涡轮可以用报废渔船的螺旋桨改造。”
技术员冷笑:“说得轻松。谁批准?谁出钱?谁负责?”
“批准我去跑。”他说,“钱我找人凑。责任——”他顿了顿,“出了事,我一个人担。”
众人沉默。
年轻工人低头看看沙地上的图,又看看陈岸。
“你真打算干?”
“已经在干了。”他抓起铁锹,走向另一侧开始挖土。一锹下去,翻出湿泥。动作利落,节奏稳定,不停歇。
有人喊:“你疯了吧?现在挖,万一不让建呢?”
“不让建,我就填回去。”他说,“但至少他们得看到,有人想建。”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一位老师傅模样的人蹲下,用手指丈量导流槽宽度。“按这尺寸,每小时进水量大概两百吨……要是真能带动发电机,够十艘船用。”
“不止。”陈岸一边挖一边说,“海边三公里内有五个湾口,可以连片建设。合起来就是个小电网。”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签到得来的。”他笑了笑。
大家一愣,随即笑出声。
“你还真信运气?”
“运气给我图纸。”他说,“做事靠人。”
他停下,甩了甩酸胀的手腕,抬头看向两名技术员:“你们记得去年台风季吗?三艘渔船断电,鱼全臭了。老李家赔了两千多,孩子的学费都交不上。”
没人回应。
“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他指着沙地,“这东西不会让人发财,但它能让大家少亏。”
沉默了几秒。
老师傅站起身,走过去,从别人手中拿过铁锹。蹲下,在导流槽旁画出一条支线。
“这里加个沉淀池,防止泥沙堵塞涡轮。”
陈岸看了他一眼。
老人耸肩:“我以前在水电站干过几年。”
第二个工人也走过来,用记号笔在图纸上补了个防浪堤的设计。
接着,第三个。
陈岸没说话,将图纸摊开铺在地上。
阳光照着纸面,字迹清晰。风掀起一角,他用半块砖压住。
有人递来一瓶水。他拧开喝了一口,擦了擦嘴。
“待会儿我去找村委。”他说,“你们要是愿意听我说这图怎么落地,中午来码头东边的空地集合。我带了干粮,边吃边讲。”
“讲多久?”
“讲到有人听懂为止。”
他把铁锹插回原位,拍掉裤子上的泥土,转身离开。
“哎!”年轻工人叫住他,“你这图……真能发电?”
陈岸回头:“你不信,七天后来看。”
“要是成了呢?”
“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
“对了,别拆风车了。”他说,“塔架还能用,改成了望台和信号灯塔,晚上给渔船指路。”
身后无人回应。
但他知道,有人在看,有人在想,有人已经开始动摇。
他沿着滩涂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
走到自家船边,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那片沙地上的导流槽仍在,铁锹挺立,影子修长。几个人围着图纸站着,低头讨论。有人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核算数据。
他没多看,爬上甲板,从舱里取出一双干净的防滑胶靴换上。
拎起竹篓,朝村委走去。
路上遇到两个村民骑自行车。
“陈岸,又去签到了?”
“不是。”他说,“去开会。”
“开啥会?”
“新能源大会。”他笑了笑,“第一期,免费听。”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走远。
村委办公室在主路尽头,红砖房,铁皮屋顶。门口停着一辆满是泥泞的摩托车。
陈岸推门而入,屋里两名村干部正在喝茶。
“哟,陈岸来了?”坐在里面的抬起头,“有事?”
他将图纸放在桌上,展开。
“我想重启充电站项目。”他说,“用新方案。”
两人对视一眼。
“你有批文吗?”
“没有。”他说,“但我有图。”
他指向第一条线:“这是导流槽。这是发电单元。这是并网接口。七天内,我可以建成第一期,通电试运行。”
“你拿什么建?”
“我自己出材料,人工我找人义务干。用地还是原来那块。只要你们点头,允许施工。”
“这事儿归赵支书管。”
“我知道。”他说,“但我先来找你们。因为有些事,得有人先开口。”
他站在桌前,没有坐下。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图纸边缘。上面有一行小字:潮汐发电装置设计图——非密级,可公开。
屋里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许多人一同走来的动静。
陈岸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