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市委大院！
市委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站在一面墙前，墙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吕州市区域地图。
左手指尖，夹着的特供香烟已燃至尽头。
长长的烟灰颤巍巍悬着，如同他此刻紧绷的神经。
右手上一支红色铅笔，正在时而勾画，时而忧郁，在地图上圈圈点点。
“发展…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
“过早绽放的花朵，只会过早的凋谢。”
“同理，过快、过度的城市化，面子上指数好看。”
“但实际上，只会提前透支一座城市的生命力。”
“大批量的拆迁，会让一部分人成为既得利益者，一夜暴富…”
“可是这些之前普普通通的百姓群众，在一夜间暴富之后，能够把持得住吗？”
“或许极个别人，可以依靠这笔横财作为启动资金，将来闯出一番名头。”
“也有一小部分人，会买房、置地搞出租，做一个小寓公。”
“或是保守一些的，去银行存个折子吃利息。”
“倒也能…衣食无忧。”
“然而…不得不担忧的是…绝大部分一夜暴富之人…”
“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足够的意识，去合理规划这笔钱，和保护这笔钱。”
“一夜暴富，往往带来的是报复性消费、奢靡享乐、声色犬马。”
“名表、豪车、各色奢侈品…”
“大吃二喝嫖赌抽！”
“短时间内，这会在一定程度上，急剧刺激经济发展…”
“但之后呢？”
“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唉！”
“李达康，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你不是不明白！”
“你是只要结果！”
“而不管——后果！”
……
“老师。”
就在高育良对着地图自言自语、有感而发之际，祁同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高育良抬头望去，只见祁同伟无声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并第一时间反手锁上了门。
祁同伟刚一进门，第一眼望向老师，便敏锐地，捕捉到了高育良背影中，透出的那一丝罕见的疲惫与烦躁。
昔日这位，向来以儒雅沉稳着称，似乎时刻以智珠在握形象示人的导师！
此刻看上去…居然是如此的沧桑。
高育良看了祁同伟一眼，沉沉吐出了一口浊气。
声音略带沙哑道：“同伟来了，坐吧。”
祁同伟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依言在宽大的会客沙发处坐下，而且是正襟危坐。
落座的瞬间，祁同伟目光扫过茶几…
只见紫砂壶中的普洱茶，已泡得发黑，并且早已凉透。
而旁边烟灰缸里面，已经堆满了烟头。
再往脚下看，垃圾桶边，几个被捏得变形的空烟盒散落一旁。
整间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烟味。
这…根本不是高育良平时的习惯。
如此看来…如今老师儒雅的外表下…
是火山爆发前的最后宁静。
……
祁同伟就这样看着老师高育良。
高育良就这样看着学弟祁同伟。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就是不说话。
突然——
“哈哈哈哈！”x2！
师徒二人笑了，而且是同时笑了。
“臭小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
“坤远书记防我和防贼似的，生怕我把你拐跑了。”
“昨天上午你刚报到，昨天晚上就给我来了电话。”
“三番五次，三令五申，一次次提醒我…有借有还。”
祁同伟闻言笑道：“老师你苦心期盼。”
“师父他时时关注。”
“同伟此生，有二位恩师教导，此生大幸也！”
高育良闻言笑了笑，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了自家爱徒的身旁。
一手搭上了爱徒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另一只手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烟塞在了祁同伟的嘴里。
“臭小子，说正事！”
“——李！达！康！”
高育良终于切入正题。
同时，原本脸上习以为常的温和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狮子老虎这种百兽之王，被反复挑衅后强行压抑的阴郁！
“昨晚学习同志去找过你了吧？”
“那我想，有些情况，你大致应该已经清楚了，老师就不再赘述了。”
“过去的这一中年，他还是李副市长的时候，面上对我这个班长一把手，还算恭敬。”
“该有的礼数，一次不少。”
“该请示的，该汇报的，都没落下。”
“市政府工作会上，常委会上决定的文件、指示、决议，也举手赞成，能够按部就班落实。”
说到这里，高育良拿起那壶冷掉的浓茶，也不加热更不倒杯。
只是自顾自对着凉透了的浓茶狠狠灌了一大口。
仿佛要用那极致的冰冷和苦涩感，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可你猜怎么着？”
“暗地里，他手上那把小锄头啊，就没消停过！”
“工商、城建、交通、国土…几个关键委办局的实权副职或科室主办。”
“就这么悄无声地，都换成了他从金山带过来的旧部，或是暗地里私下投靠他的人！”
“还都不是他自己表态，而是通过老市长推荐过来的。”
“动作隐蔽，程序完备，让你抓不住一点把柄！”
“我一个堂堂市委书记，总不能连一些副科、正科，一小撮副处的调动提拔。”
“都死死攥在手里，事事躬亲，人人过问，不给市长面子吧？”
说罢，高育良猛地将茶壶砸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杯中茶水溅出，溅的玻璃茶几面上到处都是。
“现如今啊，他又进了常委，还坐稳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位置。”
“市政府那边…老市长和傀儡没什么两样。”
“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传言赵立春已经答应了他，只要他配合好李达康完成过渡。”
“那赶退休之前，没准能挂回省政协上个副部级待遇退休。”
“所以，李达康现在，翅膀是真的硬了！”
“最近几次常委会上，对我提出的城建总体规划、产业结构调整意见。”
“已经开始明里暗里地讨价还价了！”
“要么在会上抛出些所谓‘专业性’、‘可行性’的质疑，拖延不决。”
“要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
“就前几天，关于旧城改造补偿标准的常委会决议！”
“市委常委班子集体决议，他也签了字！”
“可是转头就在市政府的市长办公会上，暗示下面‘灵活处理’！”
“这是公然架空市委的决策！”
“他还没当上这个市长呢，就敢这样做。”
“他要是当上吕州市市长了，那我这个书记，是不是还得听他的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