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刚开门,玻璃门就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一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姑娘扶着肚子蹲在门口,脸憋得通红,额上的碎发全被冷汗浸湿。“大夫……我这肚子……胀得快炸开了……”
林薇赶紧跑过去扶她,触手摸到姑娘的肚子硬邦邦的,像揣了个圆西瓜。“先起来坐会儿,慢慢说。”陈砚之搬来靠椅,姑娘刚坐下就呻吟起来:“从昨天早上开始,吃了半屉小笼包,到现在没排过便,也没放屁,肚子越来越胀,躺着都喘不上气,夜里只能坐着睡。”
她掀开衣角,露出圆鼓鼓的小腹,青筋隐隐可见。陈砚之按了按她的腹部,姑娘疼得“嘶”了一声:“硬得像块石头,对吧?”
“嗯!”姑娘眼里噙着泪,“去医院拍了片,说肠子里全是气和粪便,让我灌肠,我怕疼……听说您这儿有法子,就赶紧过来了。”
爷爷端着个青瓷碗从后屋出来,碗里盛着褐色的药汁,正冒着热气。“来,先喝口萝卜汤顺顺气。”他把碗递过去,“这是用莱菔子煮的,李东垣说‘莱菔子能化食积、消腹胀’,你先润润嗓子。”
姑娘小口喝着汤,爷爷趁机搭了脉:“脉沉实,舌苔黄厚腻,这是食积堵在了肠子里,气也跟着憋住了。”他转头对陈砚之说,“还记得张子和的法子不?他最擅长‘攻下’,说‘邪去则正安’,对付这种实证,就得用猛药通下去。”
陈砚之点头:“张子和的‘攻下三法’里,‘下法’就能通腑气。她这是食积化热,肠燥津亏,得用大黄、芒硝,但光攻不行,还得兼顾行气。”
“没错。”爷爷从药柜里抓药,“张子和用大黄从不手软,但他也说‘攻邪要顾正’。你看这姑娘脸发白,手心凉,是有点气虚,直接用峻猛的泻药怕是扛不住。”
他一边称药一边说:“大黄6g(后下),芒硝3g(冲服),这俩是张子和的‘开路先锋’,能通大便、破积滞;加厚朴10g、枳实10g,这是张仲景的小承气汤底子,李东垣常用来调脾胃气滞;再放3g木香,5g槟榔,这是朱丹溪爱用的行气药,让气行则便通。”
陈砚之在旁边记录,忽然问:“要不要加些补药?她看着挺虚的。”
“现在不行,”爷爷摇头,“邪实的时候不能补,就像路上堵满了车,你再往里面加新车,不是更堵?等她排了便,气顺了,再用四君子汤补不迟。张子和说‘先攻后补’,就是这个理。”
他把药倒进砂锅,加了三碗水:“记住,大黄要等药煎得差不多了再放,煮五分钟就行,不然劲儿就泄了。芒硝得用熬好的药汁冲,化在里面喝。”
姑娘捧着药罐,看着里面翻滚的药汁犯怵:“这药苦不苦啊?会不会拉肚子拉虚脱?”
林薇笑着递过颗冰糖:“喝完含一颗就不苦了。爷爷配的量刚好,张子和用泻药讲究‘中病即止’,不会让你拉个不停的。等会儿排了便,肚子就松快了,保管你能躺平睡个好觉。”
陈砚之补充道:“喝完药多揉肚子,顺时针揉,跟着气走的方向推,能帮着肠子动起来。”
姑娘喝完药没多久,就捂着肚子直起身:“我……我想上厕所!”
林薇赶紧扶她去后院的卫生间,没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舒畅的呻吟。等姑娘出来时,脸色明显好看了,小腹也软了下去:“太神了!排了好多宿便,肚子一下子空了,能喘气了!”
爷爷把一包药递给她:“这是明天的量,巩固一下,别再贪嘴吃太多了。张子和说‘饮食自倍,肠胃乃伤’,你这就是吃出来的毛病,得记着‘七分饱’的规矩。”
姑娘连连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陈砚之看着药柜里的大黄,若有所思:“原来张子和的‘攻下’不是蛮干,还得看时机、量轻重,难怪他说‘攻邪如用兵,过则伤正’。”
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这就是金元四大家的妙处——张子和的‘攻’,李东垣的‘补’,看着路子相反,实则都是跟着病情走。就像这肚子胀,堵得严实了就得通,空了就得补,灵活着来,才叫治病。”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摊开的《儒门事亲》上,书页里“治病当论药攻,养生当论食补”的字迹,在光线下格外清晰。陈砚之摸着刚整理好的药方,忽然觉得这些老法子,就像藏在时光里的钥匙,总能打开那些难缠的病痛之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