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色巨门后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漆黑一片。
相反，一种冰冷的、均匀的、仿佛来自无数块巨大水晶折射出的苍白光芒充斥了视野，让习惯了罪城昏暗光线的陈默和罗迪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当他们适应了光线，看清周围的环境时，即便是以陈默的心性，也忍不住心中一震。
门后并非狭窄通道，而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密闭空间。
目测至少有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高度更是惊人，穹顶距离地面恐怕有五十米以上，整体呈现出一种规整的椭圆形。
空间的四壁和穹顶，并非普通的砖石或金属，而是一种浑然一体的、半透明的暗灰色晶状物质。
透过晶壁，隐约能看到外面有扭曲流动的暗色光影，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大生物的脏器内部，或者是一个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异度空间气泡中。
光线正是从这些晶壁内部均匀透出，冰冷而无情。
最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地面和空间内零星分布的“装饰”。
地面同样是暗灰色晶体材质，但上面蚀刻着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态，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流淌、变幻着幽暗的微光，仿佛某种庞大的法阵正在沉睡中呼吸。
空间中央矗立着几根粗大的、同样材质的晶柱，柱体上缠绕着仿佛青铜铸造的锁链，锁链尽头没入穹顶的黑暗，锁链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和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臭氧、陈旧金属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寂静得可怕，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和心跳声被放大，在空旷的空间内产生轻微的回响。
“这……这就是镇诡司内部？”
罗迪压低声音，难掩震惊。
“感觉比外面的罪城还要邪门……”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重瞳在眼底微微流转，试图解析那些流淌的纹路和这个空间的能量结构，但只感到一片深不可测的混沌与压抑。
这里的空间规则似乎都被加固和扭曲过，他的感知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看来我们是最早到的。”
陈默低声道。
除了他们这支十二人的推荐组，场内空无一人。
然而，他话音刚落不久，身后那扇他们进来的黑色巨门方向，再次传来了低沉的轰鸣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巨门再次滑开，又一队人影鱼贯而入。
这支队伍大约十五六人，服装各异，不像推荐组这样统一，气息也更加驳杂，带着一股野性和煞气。
显然，这应该是一支从个人报名渠道杀出来的队伍。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
她穿着一套贴身的深蓝色作战皮甲，外罩一件带兜帽的短披风，脸上戴着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灰色金属面具，面具造型简约，边缘有细微的荆棘花纹。
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优美，嘴唇紧抿，透着冷冽。
她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在苍白的光线下格外醒目，眼神如冰，扫过陈默等人时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带着队伍走到了场地另一侧，与推荐组泾渭分明地拉开距离。
“个人组的……”
罗迪小声道，目光在那银发面具女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领头那女的，感觉不好惹。”
陈默微微点头。
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凝练而冰冷，如同出鞘的冰刃，确实是个劲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约一个小时内，那扇黑色巨门又陆续开启了七八次。
每一次开启，都会涌入一支队伍。
人数从十人到二十人不等，装束、气质各不相同。
有的队伍纪律严明，沉默肃杀；有的则散漫不羁，眼神中充满贪婪与挑衅；还有的队伍成员奇形怪状，身上带着明显的非人特征或是诡异器物，显然修炼的路径迥异。
很快，原本空旷巨大的空间内，便聚集了超过一百五十名气息强横的诡灵人。
这些人泾渭分明地分成十几个小团体站立着，彼此之间充满了警惕、审视甚至毫不掩饰的敌意。
原本寂静的空间被低沉的交谈声、武器摩擦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填满，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几乎要凝结成水珠滴落。
推荐组的十二人自然而然地聚拢在一起，罗迪、胖子等人下意识地以陈默为中心。
其他队伍的目光也时不时瞥向这支着装统一、气息沉凝的队伍，带着评估与忌惮。
就在最后一个小团体进入，黑色巨门再次发出沉重的闭合声，彻底封死所有退路的刹那——“嗒。”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明明不大，却诡异地压过了场内所有的嘈杂，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场地最中央，那几根缠绕着青铜锁链的晶柱前方，空间如同水波般一阵荡漾。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样式奇特的黑色长袍。
长袍的材质非丝非绸，仿佛由最深邃的夜色织就，表面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细碎的暗银色光泽。
款式是外面从未见过的，宽袍大袖，衣袂和领口处绣着极其繁复、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构成了难以理解的图腾与符号，透着一股古老、神秘、不容亵渎的威严。
长袍的剪裁极其合身，衬托出来人修长挺拔的身姿，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距离感。
他（从身形判断）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看不清面容，只有两点平静无波、仿佛能看穿灵魂的幽光，在黑雾后方隐约闪烁。
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气息散发，却让场内一百多名心高气傲、实力不俗的诡灵人瞬间噤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和绝对力量的无形压制。
仿佛蝼蚁仰望山岳，本能地收起了所有的躁动。
黑袍神秘人微微抬头，那两点幽光似乎扫视了一圈全场。
然后，他再次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嗒。”
随着响指声落下，场内所有考核者，无论站在哪个位置，右手手腕处都同时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
陈默低头，只见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约两指宽、通体哑光黑色、造型简约到没有任何按钮或屏幕的腕表。
腕表紧贴皮肤，冰冷坚硬，自动调节到最合适的松紧度。
与此同时，其他考核者也纷纷看向自己的手腕，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黑袍神秘人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中性而平稳，听不出年龄和性别，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荡，而非通过空气传播：
“此物，名为‘幽影之契’，亦是你们的生命检测仪。”
他（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最平常的事实。
“它会实时监控你们的生命体征、灵力波动以及灵魂稳定度。
当检测到你们遭遇到致命危险，生命垂危，或灵魂即将崩溃时——注意，是真正的、无法挽回的致命危险，而非一般重伤——它会自动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状态。”
黑袍人的话语微微一顿，那两点幽光似乎变得更加深邃。
“触发警报后，幽影之契内置的空间锚点会被激活，在一瞬间将你们强行传送出当前考核区域，脱离危险。”
听到这里，不少人稍微松了口气，觉得至少有了保命的机会。
但黑袍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入谷底，如同被冰水浇透。
“不过……”
那平稳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淡漠的、近乎残酷的意味。
“‘脱离危险’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清楚。”
“一旦被幽影之契强制传送离开，即视为自动放弃本次考核资格。并且，因为是被救援而非自主退出，你们在本次考核中的所有表现积分将归零，未来三年内，不得再次申请参与镇诡司任何形式的正式选拔。”
“换言之，动用它，就等于宣告你的考核之路，到此为止。”
全场死寂。
保命，还是搏一个前程？
这看似给予一线生机的腕表，实则是一道冰冷残酷的选择题。
它告诉你，镇诡司只需要在最绝境中依旧能挣扎求生、乃至逆转胜负的强者。
逃避死亡，就等于逃避了成为强者的资格。
陈默摩挲着手腕上冰冷的腕表，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从来就没指望过有什么退路。
黑袍人似乎很满意场中骤然沉重下来的气氛，继续用那平直的声音说道：
“幽影之契还有其他基础功能，如计时、简易地图标识（在允许区域）、任务提示接收等，稍后你们可以自行熟悉。”
“现在——”
他（她）缓缓抬起一只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
“第一项考核内容，以及你们二十四强的初步筛选，即将开始。”
“祝你们……挣扎得有趣一些。”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脚下那流淌着幽暗光芒的庞大纹路，骤然亮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