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草原上弥漫着清冷的气息与淡淡的焦糊味——那是昨夜被焚部落留下的最后痕迹。张飞率领五百精骑,隐伏在几处较为完好的破旧帐篷和一片低矮的土丘之后。人马衔枚,刀剑入鞘,只有偶尔战马不耐的轻微响鼻,被主人及时安抚。张飞那双环眼瞪得如同铜铃,一瞬不瞬地盯着南方那片逐渐被晨曦照亮的地平线,仿佛要将那片土地看穿。他蒲扇般的大手,时而紧握丈八蛇矛的矛杆,时而松开,掌心微微见汗,倒不是紧张,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战意。主公将诱敌重任交给他,这既是信任,更是让他一舒连日憋闷的良机。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悄然流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南方终于传来了隐隐的闷雷声,初时遥远模糊,渐渐清晰,那是数千匹战马奔腾汇聚成的低沉轰鸣。紧接着,一道翻滚的土黄色烟尘线出现在天际,如同一条贴地疾驰的土龙,向着这片废墟迅速逼近。
“来了!”张飞身边一个亲兵低声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张飞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低喝道:“都给俺沉住气!听俺号令!”
烟尘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冲在最前面的乌桓游骑那狰狞的面容和挥舞的弯刀。楼班率领的四千乌桓精骑,显然也被连日追击却总扑空的烦躁,以及沿途所见部落惨状激起了熊熊怒火,此刻见到前方明显是汉军昨夜宿营、刚刚撤离的废墟,更是确信猎物就在不远前方,追击的速度达到了极致,队形在狂奔中略显拉长,但那股冲天的杀气却丝毫不减。
当乌桓前锋数百骑几乎要冲入废墟范围时,张飞猛地从隐蔽处跃马而出,丈八蛇矛直指苍穹,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燕人张翼德在此!乌桓鼠辈,吃你张爷爷一矛!”
随着他的怒吼,五百汉军精骑如同蛰伏已久的群狼,从废墟和土丘后轰然杀出!他们并未结阵冲击,而是迅速拉开一个松散的横队,在张飞的带领下,一边策马向侧前方小跑,一边纷纷摘下骑弓!
“放箭!”张飞大喝。
第一波箭雨略显稀疏,但精准地射向了冲在最前、毫无防备的乌桓游骑。十几名乌桓骑兵惨叫着跌落马下,引起了前锋一阵小小的混乱。
“是汉人!小股部队!追上他们!”乌桓队伍中响起了愤怒的呼喝。楼班在中军看得分明,对方人数不多,行动仓促,显然是留下断后或来不及撤走的殿后队伍!他心中狂喜,若能先吃掉这支尾巴,不仅能提振士气,更能紧紧咬住主力!
“不要放走一个!追!”楼班长刀前指。
张飞见状,心中暗笑,脸上却做出一副“惊慌失措”、“力不能敌”的模样,高喊道:“不好!乌桓狗贼势大!快走!向北与主公汇合!” 说罢,调转马头,带着五百骑,“狼狈”地向北逃窜,队形显得有些“混乱”,甚至故意丢下几面破损的旗帜和少许杂物。
这番表演果然奏效。本就急于求战、怒火中烧的乌桓骑兵,眼见这队“悍勇”的汉军将领竟如此“不堪一击”,只敢放两箭就跑,追击之心更炽。楼班不疑有他,认为这是汉军主力仓皇北窜、无力顾及后方的明证,立即催动全军,不顾队形是否严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朝着张飞“败退”的方向狂追而去。马蹄声愈发震耳欲聋,烟尘遮天蔽日。
张飞一马当先,跑得“慌不择路”,却始终用眼角余光瞥着后方,控制着速度,既不让乌桓追兵轻易追上短兵相接,又不让他们跟丢。途中,他按照约定,不断抬头望向北方远处几处隐约的高坡,寻找旗语。果然,在一处坡顶,几面颜色醒目的令旗开始按照特定节奏挥舞,指示着安全的通道和迂回路线。张飞心中大定,按照旗语指引,带着身后汹涌的追兵,冲向那片看似平坦、实则杀机四伏的预定洼地。
……
二十里外,朱明已率领主力完成最后的布置。开阔的洼地看似平静,枯黄的草浪随风起伏,与周围草原别无二致。只有极细微处,才能看到一些草皮被重新覆盖的痕迹,或是一些不起眼的、半埋于土中的绳索线头。一千五百名汉军将士,除留下二百人看守后方俘虏和物资,其余皆已埋伏就绪。赵云、张辽、典韦、李进各率三百骑兵,隐于洼地出口两侧的缓坡之后,人衔枚,马套嚼,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只待松弦。黄忠、太史慈各带神射手,伏于两侧地势稍高之处,箭已搭弦,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下方。李信、童飞等武林豪杰,则分散在埋伏圈边缘的草丛石后,如同潜伏的猎豹。
朱明亲自立于中军一处矮坡上,身侧“赤焰”不安地踏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战将至的紧张。他紧盯着南方,当看到那标志性的滚滚烟尘,以及烟尘前方那队“狼狈”却有序的己方骑兵时,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传令,各部准备,依计行事!”朱明沉声下令,身旁的旗手立刻挥动旗帜。
张飞一马当先冲入洼地,沿着地上几乎看不见的、用折断的草茎做出的细微标记疾驰。他身后的五百骑紧紧跟随。再后面,便是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洼地的四千乌桓追兵!他们见前方汉军“逃入”这片开阔地,更是兴奋,呼喝声、马蹄声震天动地,队形在高速追逐中越发散乱,锋矢状的突击阵型变成了臃肿的楔形。
就在乌桓骑兵大半涌入洼地,前锋几乎要追上张飞队尾时——
“轰!咔嚓!唏律律——!”
惨剧瞬间发生!
冲在最前面的乌桓骑兵,猛然间感到马蹄踏空,或踢中坚韧的障碍!一个个伪装巧妙的陷马坑显露狰狞,前蹄折断的战马惨嘶着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出去!纵横交错的绊马索在巨大的冲力下绷紧、弹起,将高速奔驰的战马绊得人仰马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毫无防备的乌桓前锋顿时一片大乱,人撞马,马踏人,惨叫声、骨骼碎裂声、马匹悲鸣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呼喝!冲锋的狂潮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尖刺的墙壁,最锋锐的部分瞬间粉碎、停滞,并引发了后方连锁的拥挤、碰撞和混乱!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
“放箭!”坡顶传来黄忠冷峻的喝令。
“嗖嗖嗖——!”
两侧高坡上,死神开始点名!并非抛射,而是精准的直瞄!专挑那些在混乱中试图呼喝整顿队伍的乌桓什长、百夫长,以及衣甲鲜明、试图稳住阵脚的将领!箭矢破空的锐响如同死神的叹息,每一响起,几乎必有一名军官或悍勇之士捂喉、捂胸倒下!楼班身旁一面大旗的旗手被太史慈一箭射穿咽喉,大旗轰然倒下,更是加剧了恐慌。
“汉军埋伏!有埋伏!”混乱中,乌桓人的惊呼终于变成了绝望的哀嚎。他们冲锋的势头被彻底遏制,队形乱成一锅粥,进不能进,退难以退(后方人马仍在惯性涌入),完全暴露在两侧的箭雨之下。
时机已到!
朱明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厉声高喝:“全军出击!杀——!”
“杀!!!”
如同三股钢铁洪流,赵云、张辽、典韦、李进率领的一千二百精锐骑兵,从埋伏的坡后轰然杀出!他们养精蓄锐已久,此刻以严整的队形,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入已经混乱不堪的乌桓军阵腰肋!长矛突刺,马刀劈砍,铁蹄践踏!本就士气崩溃的乌桓军,在这致命一击下,彻底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被分割成无数小块,各自为战,或干脆调转马头,想要逃离这片死亡洼地。
李进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如匹练般挥舞,径直杀向那乱军中犹自试图聚拢亲兵、面目扭曲的楼班!楼班也发现了这员气势惊人的汉将,心知生死在此一搏,狂吼着挥刀迎上。然而,李进之勇,更在暴怒的楼班之上!刀光交错仅三合,李进卖个破绽,引得楼班全力一刀劈空,身形前倾,李进反手一刀,快如闪电,只听“咔嚓”一声,楼班斗大的头颅带着一腔不甘的鲜血冲天而起!无头尸身晃了晃,栽落马下。
主将毙命,成了压垮乌桓军最后一丝抵抗意志的稻草。“楼班大人死了!”“快跑啊!”哭喊声四起,剩余的乌桓骑兵彻底崩溃,再也顾不得同袍,向着四面八方,尤其是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
“追剿残敌,降者不杀!”朱明适时下令,防止部队过度追击散入草原的小股敌人,陷入缠斗。汉军骑兵开始有组织地围剿那些被分割、失去指挥的大股残敌,并高声劝降。
战斗从爆发到基本结束,不过半个多时辰。太阳升高,驱散了晨雾,也将洼地内的惨烈景象清晰地呈现出来。尸横遍野,血流渗入枯黄的草地,染出一片片暗红。无主的战马在尸体间惊恐地徘徊嘶鸣。
清点战果,很快报来:阵斩乌桓骑兵两千八百余级,俘获受伤或不及逃走的四百余人,缴获完好战马近两千匹,兵甲旗帜无算。溃散逃脱者,不过千余。汉军自身伤亡仅三十余人,多为接敌时受创,可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李进将楼班的首级挑在刀尖,献于朱明马前。朱明看了一眼那狰狞不甘的面孔,摆了摆手:“寻个地方埋了吧。传令全军,尽快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拢战马,处理降卒。此地不可久留,那骨进的三千骑,不知何时会闻到血腥味寻来。半个时辰后,全军开拔,调转方向,不在朝西进,而向东北方向进发!”
“诺!”
士气如虹的将士们轰然应命,迅速行动起来。张飞咧着大嘴,扛着蛇矛走过来:“主公,俺这诱敌的差事,干得还不赖吧?”
朱明看着他虽疲惫却兴奋的样子,难得地露出笑容:“干得不错!记你头功!”
阳光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草原上,硝烟与血腥味在风中渐渐飘散。朱明部以一场干净利落的伏击,吃掉了尾随的最大威胁,但北方的阴影——骨进那三千意图堵截的精骑,依然高悬。短暂的胜利喜悦之后,更艰巨的挑战与更深的草原,仍在等待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