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啥动静!”
前进大队村口,王长贵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猛地一紧,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身后几十号举着火把,攥着锄头、铁锹的民兵和社员也都跟着站住了脚,一个个神色紧张,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映出不安。
后山方向传来的动静太乱了。
先是野兽的咆哮,紧跟着是狗叫。
然后又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
现在,这些声音里又混杂着猪群凄厉的惨叫,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韩老蔫咂摸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珠子在火光下闪着精光:“不对劲……这动静,像是炸了窝!”
民兵队长刘三汉急得直跺脚:“支书!不能再等了!”
“万一……万一出点啥事,咱们咋跟大伙交代!”
“走!”
王长贵把烟袋锅子往腰间一别,大手一挥,带头朝着河滩地的方向摸了过去。
队伍越往前走,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野猪的腥臊气就越是熏人。
终于,当他们绕过最后一道坡坎,河滩地上的情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开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头野猪的尸体,流出的血把土地都浸成了暗红色。
最大的一头,体型庞大得像一座小山,森白的獠牙还在火光下反射着寒光,瞧着就让人心头发怵。
更多的野猪则像没头苍蝇,在那片插满稻草人的田地里疯狂乱窜,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些稻草人身上挂着的破铜烂铁,还在“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每一次响动,都让猪群更加混乱。
而几道矫健的影子,正在混乱的猪群中来回穿梭,每一次迅猛的扑击,都伴随着一头野猪的倒地。
所有人都看傻了。
一队队长王大山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却浑然不觉,嘴巴半张着,喃喃自语:“我……我的个老天爷……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长贵手里的火把晃了一下。
他的视线越过混乱的战场,最终落在了远处的土岗上。
火光堪堪照亮了那里。
一个清瘦的身影单膝跪地,低着头,极其专注地处理着什么。
在他身前,趴着那头通体乌黑的巨犬,黑煞。
而在他们旁边,另一头体型庞大的黑犬磐石,就那么安静地蹲坐着,将主人和受伤的同伴护在身后。
“是陈放!”
韩老蔫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他的老猎枪就冲了过去。
“走!过去看看!”
王长贵也猛地惊醒,带着一群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社员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土岗上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了。
黑煞趴在地上,胸前用衬衫布条缠绕的简易绷带,已经被血完全浸透,变成了深褐色,还在往下滴答着血珠。
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哼唧,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委屈,听得人心头发紧。
陈放眉头紧锁,正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将一小撮黑色的草药粉末,一点点捻进绷带的缝隙里。
“黑煞这是……”王长贵的心猛地一沉,声音都有些干涩。
韩老蔫却没说话,那双老眼像探照灯一样,在战场上来回扫视。
他先是死死盯住那头已经僵硬的猪王,又挪回到黑煞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他绕着猪王的尸体走了一圈,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猪王后腿腿筋处的伤口,又看了看它被咬烂的耳朵和瞎掉的眼睛。
接着,他又站起身,走到那些叮当作响的稻草人旁边,伸手拨弄了一下上面挂着的破铁盆。
“哐啷——”
一声刺耳的噪音在他耳边炸响,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个激灵。
他又走到那条只有半尺深的浅沟前,用穿着解放鞋的脚尖,在那道不起眼的土坎上踩了踩。
做完这一切,韩老蔫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依旧专注于伤犬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放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众人,望向远处那片混乱的战场。
他的嘴唇微动,一声极其短促的口哨,从齿缝间清晰地传出。
正在猪群中大杀四方的追风,猛地停下了扑击的动作。
它抬起头,青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声作为回应。
下一秒。
原本还在凶狠扑咬的幽灵、踏雪、虎妞、雷达,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攻击。
它们的战术瞬间改变,不再是围杀,而是驱赶!
四条狗,从四个方向,开始将那群已经吓破了胆的野猪,朝着远离河滩地的后山方向驱赶。
整个过程衔接得天衣无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前进大队的社员们,再次看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都……都愣着干啥!”
王长贵狠狠一跺脚,对着身后那群泥塑木雕般的社员们吼道。
“还不快去帮忙,把没死的猪撵远点!”
他三两步走到陈放面前,看着黑煞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心里一抽:“陈放……黑煞它……要不要紧?”
陈放声音有些沙哑:“獠牙划的,伤口太深,差点就捅进胸腔了。”
“草药只能暂时止血消炎,得赶紧回去缝合。”
他的话音很平淡,但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却翻涌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这次,是他低估了猪王临死反扑的疯狂。
“缝……缝合?”王长贵一愣。
“找几个手脚麻利的,砍两根粗木杆,用麻绳绷张帆布,做个简易担架。”
陈放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动作快,别颠着它。”
“好!好!”
王长贵连声应下,扭头就冲着刘三汉喊,“刘三汉!王大山!”
“听见没?赶紧的!挑几个手巧的,给黑煞弄个担架!要稳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