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昌平行宫“祈福”的舜英并不晓得宫中发生的事情,贵妃钮祜禄氏虽常有书信寄来,但并不曾提及区区答应。
毕竟佟妃不愿身边人提及陈氏,但贵妃也只当宫里没这个人,无论是荣是辱、是生是死,都不值得她费笔墨,亦不值得污了佟妃的耳朵。
倒是储秀宫妃赫舍里齐布琛的身子……似乎不大好了。
寒来暑往,如今已经是康熙三十五年的早春了。
舜英轻轻叹一口气,她看着窗外萌芽的绿枝——往年储秀宫妃身子再不好,熬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也该大好了。今年却一直不见好。
“叫贺圣朝送些滋补的东西回宫吧。”舜英只能如此聊表心意。
岁余软语温声宽慰:“如今天还未暖透,等过些日子,储秀宫娘娘定能痊愈。”
痊愈是不可能了,从贵妃心中言语来看,赫舍里齐布琛也不过就这一两年光景了。
彤霞也忙凑上来道:“奴才听说东边的桃花已经萌发花苞了,等过些日子就该开了,届时落英缤纷,必定好看得紧。”
舜英莞尔一笑,“你如今已经学了《桃花源记》了啊。”
彤霞脸上泛着彤云般的羞红,“奴才卖弄了。”
自打来了昌平,岁余闲来无事便教导这几个贴身宫女,其中以彤霞最为好学,三百千皆已熟背,如今正在学诗文,教材还是舜英早些年信手编纂的。
舜英便道:“等过些日子,带你们一块去赏桃花。”
桃花开的时候,赫舍里齐布琛的病应该就会好了。
岁余也很喜欢彤霞这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只是……彤霞越是乖巧懂事,她就越是容易想到之前那个不乖觉不听话的学生。哦对了,还有两册《诗文选集》还在那个不听话的死丫头手上呢!有机会一定要讨回来!
天意垂怜,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日渐暖煦,整个昌平行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绿意渐浓。
舜英的练气六重也终于渐趋圆满,突破亦是指日可待。
昌平行宫虽然单调了些,开销也大了许多,但着实是个适宜修炼的好地方。
东湖湖畔,有一小片桃花林,林中被拾掇得干干净净,无半分杂草,暖风一吹,粉嫩的花瓣漫天飞舞,还真真是“落英缤纷”。
花瓣落于水中,引得鱼儿争食。
舜英架起画板,一笔笔勾勒出一幅精美的春日桃花图。
画作不大,不过二尺见方,还有大片的留白,用以书写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因此舜英不过个把时辰就完工了。
完工后,便搁在那儿慢慢晾干。
彤霞在湖畔折了一大捧烂漫的桃花,笑容灿烂得紧。
正在此时,彤霞却忽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啊!!!”一声划破静谧,满怀抱的桃花也扔了一地。彤霞亦是翻着滚地倒在地上,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岁余正要上前询问是怎么了,却看到一尾碧绿的小蛇正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岁余整个人都僵住了,蛇!竟然有蛇!!!
刹那间,岁余只听到耳畔一声破空之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一支鎏金桃花簪子已经扎穿那条小蛇的细细的身躯,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
那桃花簪子还微微颤抖着,那小蛇仍在奋力扭曲着身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因为那簪子足足没入泥土中大半!
是竹叶青。
当舜英发现竟是有毒蛇的时候,便毫不犹豫拔下头上的簪子,顺势便甩了出去。
见蛇已经被牢牢钉死,彤霞连滚带爬地逃窜,惊魂甫定地来到舜英身边,“娘娘,蛇!有蛇啊!”
岁余这会子也缓过劲儿来了,她拖着发软的双腿也快步来到舜英身侧,并怒瞪彤霞一眼,“叫什么叫?你又没被咬到,大惊小怪。”
彤霞委委屈屈低下头。
舜英笑着宽抚:“小女儿家家,哪有不怕蛇的?你也不必太严厉。”
贺圣朝已经招呼了太监上前,飞快处理了那条小蛇,又连忙上前请罪:“奴才该死!前阵子明明已经灭杀过蛇虫鼠蚁了……”贺圣朝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幸好没咬伤人。
舜英摆了摆手:“行宫也就那点开销,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皇帝多年未曾驾幸,昌平行宫的拨款自然多有克扣,若不是舜英贴补,春日例行的灭杀蛇虫行动也只能取消了。
“我再给你补五百两银子,把行宫上上下下都好生清理一遍,”舜英如是道。竹叶青的毒性虽然不大,可被咬上一口,滋味想必也不好受。为了行宫上下的安危,还是再灭杀一遍吧。
“多谢娘娘恩典!”贺圣朝自是千恩万谢,他这个行宫大总管早已是左右支绌,若不是佟妃娘娘时不时赏赐一些银钱,只怕底下早就造反了。
贺圣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如今行宫上下都指着佟妃娘娘过活了,贺圣朝自是千万个仔细,桃花林早就事先拾掇了两遍了,不承想还是窜过来一条小蛇!
舜英见画架上的《春日桃花图》已经干透,便吩咐道:“把这幅画装裱一下,送回宫给储秀宫娘娘解闷。”
“是!奴才一定仔细办好!”
舜英瞥见彤霞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也无心赏花了,吩咐顺喜、顺安折些桃花回去供奉神龛之用,便兀自回去了。
舜英照旧亲自擦拭了神龛,又点上三炷清香、磕了三个头,才开始了今日的修炼。
彤霞往薰炉里添了香便退了出去,她拍了拍胸口,走到岁余跟前,“娘娘的身手好生厉害,唰的一声,我都没看清是怎么出手的,那蛇就被钉在地上了!”
岁余自是十分得意,“娘娘神勇过人,是你第一天才晓得吗?”
彤霞吐了吐舌头,“谁能想到,簪子也能当兵器使唤!”
岁余自是也没料想到,“对了,那支桃花簪娘娘正喜欢得紧呢。”
说话间,太监顺喜已经捧着那支金簪回来了,“岁余姑娘,这支簪子已经清理干净了。”
瞧着确实干干净净,但岁余只要一想到这簪子扎穿那条蛇,心里就犯怵,便道:“再用烈酒擦拭两遍,然后收在库房便是。”
彤霞笑了:“其实姐姐也怕蛇吧?”
岁余面皮微微发涨,“胡说,我才不怕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