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宽厚仁德的嫡母,为你沈家操持半生!下有根深叶茂的家族与处处为你筹谋铺路的族人与嫡兄!更有我母亲——堂堂高门贵女,程家嫡女,放着多少簪缨世胄不嫁,下嫁于你这个穷酸举子!她带着泼天的富贵、丰厚的人脉下嫁于你,为你铺平青云之路!沈坤,你自己说,这是不是一副天胡的好牌?多少人求神拜佛、烧八辈子高香也摸不着边的通天梯!”
沈长乐语速加快,字字如刀,凌厉地剖开沈坤粉饰太平的表皮:“可你呢?你这只借着东风爬上高枝的草鸡,都干了些什么腌臜事?”
她不屑地盯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趁我母亲身怀六甲,为你孕育子嗣、血脉艰难之时,你竟与那林氏贱婢,行苟且之事!秽乱内闱!待到我幼弟病重,命悬一线,你这做父亲的,不闻不问,视若草芥!只顾着与那新欢厮混缠绵,颠鸾倒凤!沈坤,你的心呢?被狗吃了,还是根本就没长过?”
“住口!你这逆女!反了!反了天了!”沈坤被戳中痛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紫,羞怒交加,几乎要背过气去,只能徒劳地嘶吼着那套陈腐的遮羞布,“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古来如此!是她程氏不贤!是她不够大度!是她没有容人之量!是她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怨不得旁人!”
“你也是读书人,应当知道,有句话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沈长乐轻飘飘地砸在沈坤强撑着威仪的脸上,“你既然要高攀我母亲,就得忍受我母亲高贵身份带来的优越。我母亲金枝玉叶的程家贵女,自降身份下嫁于你,图你什么?不过是不想委屈自己罢了。”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箭,狠狠扎向沈坤最不愿面对的过去:“你虽出自通州沈家,但你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我母亲,没有她身后的程家,你能轻易成为两榜进士?她带着程家的资源人脉下嫁,为你铺路搭桥,助你从寒门举子一步步爬到今日的高位!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中馈,耗尽心血!到头来,你竟有脸在她面前,大言不惭地讲什么‘三妻四妾’?”
“沈坤,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配吗?你一个靠妻子嫁妆度日,靠妻子显达的穷酸举子,也配三妻四妾?”
沈长乐眼中寒芒爆射,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狠狠砸在沈坤脸上:“甘蔗没有两头甜,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沈坤,你这只除了通州沈氏门楣之外毫无用处的草鸡,靠着吸食程家的血肉才披上了一身金灿灿的凤凰毛,就真当自己是九天之上的神鸟了?既要程家带来的泼天富贵、锦绣前程,又要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逍遥快活?世上哪有这般便宜事!既要又要,贪得无厌!你的脸皮,比那皇城的城墙拐角还要厚上三分!贪心不足的下场是什么?就是你目前的处境——众叛亲离,前程尽毁!”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积蓄了十余年的悲愤与不公,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岩浆,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出口,带着焚尽一切的力量倾泻而出:
“你靠着程家起家!踩着程家的肩膀才爬上了云端!不思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妄想反过来,压我母亲一头,驯服她的性子,让她对你和那贱婢的龌龊事逆来顺受、俯首帖耳?沈坤!你摸摸你的心肝问问你自己,你凭什么?”
最后那三个字——“凭什么”——如同三记重锤,裹挟着沈长乐全部的血泪与恨意,狠狠擂在沈坤的心口。
窗外最后一缕残阳彻底沉入黑暗,阴影迅速吞噬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沈坤僵立在浓重的阴影里,像一尊骤然失了魂的木雕泥塑。
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心虚而扭曲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丑陋。
女儿那一声声泣血的控诉,尤其是最后那雷霆万钧的“凭什么”,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竭力维护的、名为“父亲尊严”的薄薄面皮上,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羞耻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汹涌、更为狂暴的怒意!
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忤逆,将他这父亲、这朝廷命官、这沈府之主的脸面,彻底踩在脚下碾得粉碎!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反了!反了!”沈坤猛地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嘶吼,那声音干涩破裂,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里面再无半分清明,只剩下被彻底撕破伪装的恼羞成怒和暴戾。
“孽障!我今日,我今日就代你那‘贤惠’的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话音未落,他已如被激怒的疯牛,不管不顾地扬起蒲扇般的大手,裹挟着一股掌风,用尽全力朝着沈长乐那张酷似程氏的、写满冰冷恨意的脸狠狠掴去!
千钧一发!
沈长乐竟不闪不避!
就在那掌风堪堪触及她鬓边碎发的刹那,她眼中寒光如冰刃乍破!
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快如鬼魅般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