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破解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清晨的薄雾中，李明衍带领众人来到汨罗江畔的机关所在地。子芳早已等候多时，他的眼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诸位，今日我们就要完成屈大夫三十年前未竟的事业了。"子芳的声音中带着激动。
众人分工明确：周文和庄贾负责拆卸外围的防护装置，彭越潜入水下检查水闸的状况，子彻和其他墨家弟子准备破坏工具。李明衍则与子芳一起，指挥整个破解过程。
"小心那个青铜护罩，"子芳提醒道，"里面可能还有机关。"
果然，当周文撬开第一层护罩时，一阵细密的机簧声响起。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差点就被弹出的铜针所伤。
"白起的设计真是处处杀机，"庄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但有了准备，后续的拆解就顺利多了。墨家弟子们配合默契，一层层地剥开机关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精密的齿轮系统。
"就是这些节点，"子芳指着他早已标记好的位置，"按照我们商定的顺序，逐一破坏。"
李明衍暗中观察着，确保每一个被破坏的部件都是他预先准备的仿制品。当轮到更换中央枢轴时，他亲自上前，以检查的名义完成了掉包。
整个过程进行得天衣无缝。子芳专注于指挥全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细微的手脚。
午后，当最后一个节点被破坏后，整个机关系统发出了一阵低沉的轰鸣声，然后彻底停止了运转。
"成功了！"彭越第一个欢呼起来。
墨家弟子们也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三十年的夙愿，终于在今日完成。
"屈大夫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阿漓轻声说道，眼中隐有泪光。
子芳站在被破坏的机关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啊，三十年了，终于..."
但就在这时，他的话突然停住了。
子芳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直视李明衍，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李兄，你说这机关真的被彻底破坏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
李明衍心中一震，但面上依然从容："子芳兄这是何意？"
"何意？"子芳慢慢走近，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我只是想问问，那个中央枢轴，李兄换上的是原件，还是...仿制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文的脸色微变，庄贾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有韩谈，他看向李明衍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疑惑。
"还有那些被破坏的节点，"子芳继续道，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如果我没看错，有几个部件的断裂面太过整齐，不像是临时破坏，倒像是...预先设计好的断点。"
李明衍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子芳兄好眼力。"
这等于是承认了。
"先生？"韩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李明衍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神情坦然："因为我认为，这个机关不应该被破坏，而应该被掌握在合适的人手中。"
"合适的人？"子芳冷笑一声，"你是说你自己吧？"
"是的。"李明衍毫不掩饰，"我要掌握这个机关，用它来确保天下大势能够以我认为合适的方向发展。"
"天下大势？"子芳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想掌握这个战略武器，用来实现你自己的野心罢了！"
李明衍摇了摇头："子芳兄，你可知道，我在燕国时曾经仔细勘察过北方的水文？根据河道淤积的速度和地形的变化，黄河将在未来几十年内发生改道。"
他的声音变得沉重："一旦黄河改道，整个北方的水系都会大乱。到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统一的王朝来组织治理，将是生灵涂炭的大灾难。"
"所以呢？"子芳追问。
"所以天下必须统一，"李明衍斩钉截铁地说，"而统一的过程，我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这个机关，就是我手中的筹码，用来影响这个进程，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哈哈哈！"子芳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讽刺，"好一个顺应天势！好一个减少杀戮！李明衍，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天下统一，我不反对。但你操弄这个系统，则是选择了秦国。凭什么一定是秦国统一？为什么不能是楚国？我楚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若能振作起来，一统天下又有何难？"
"因为楚国已经..."李明衍想说什么，却被子芳打断。
"已经腐朽了是吗？"子芳冷笑道，"那秦国就不腐朽？今日的强大就代表明日的强大？"
他走近一步，目光如炬："你说要减少杀戮，要为天下苍生，但你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天下太平，还是...你手中的权力？"
李明衍正要辩解，子芳却抬手制止了他：
"不必否认了。从你精心准备仿制品，到巧妙地完成掉包，每一步都经过精密计算。这种心机，这种手段，与那些你口中的权谋者有什么区别？"
"我..."
"你以为你是在顺应历史，"子芳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但我告诉你，宿命论和大势所趋，不过是软弱者的自我安慰！真正的强者，从不屈服于所谓的天命！"
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焰："我做事从不问难易，只问是否为我所愿！楚国虽弱，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要为它争取每一分可能！"
这番话如同惊雷，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李明衍看着眼前的子芳，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他不仅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洞察力，更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这种人，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也是最危险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韩谈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