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暮鼓沉沉。
雍安城十二声钟鸣裂帛而出,残阳也骤然收敛最后的锋芒。
刹那间,青瓦飞檐隐入黛色雾霭,连都周遭的山峦林木也凝成墨色,天地仿佛被暮色织就的绸缎层层裹住,归于幽寂。
眼下,正值昼夜交替的时辰。
前往燕玲镇的崎岖山道上少见几个活人,只薄蔼如缕,寒烟凝寂,山风卷着枯叶簌簌翻涌。
两旁山林树梢摇动,虬枝好似老妪的嶙峋指爪,惊的夜枭立梢振翅,三声啼鸣刺破幽冥,却让此处更添几分森然鬼气。
罗宗望抬头瞧了眼一侧山林,眉头皱了皱,暗道了声晦气,又转头望向身后,但见蜿蜒山道上,数千人的队伍手持火把一字排开,弯弯曲曲好似一条长龙。
可不知怎地,愈加靠近那燕玲镇,他心头反倒对此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而在队伍前端,道士一马当先,仗剑而行。
待队伍过了一处山隘,此去的行程已然过了多半,一路行来倒也并无变故突生,只是官军的队伍后方,那支临时拼凑的青壮地痞当中,不时有人失足跌入旁边山林,拖延了稍许路程。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
山道的尽头,一座小镇静静蛰伏在昏惨夜色里,不见半点灯阑,整个镇子尽是寂静无声。
道士忽而站定脚步,身后的队伍也停了下来。
随后,队伍便陆续集结一处,在镇子前的空旷处暂且休憩。
不多时,陈都尉神色匆匆挎刀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火把的衙役,到了近前,忙拱手说道:
“道长,可是发觉了什么异常?”
道士并未搭话,只是稍稍眯起眼眸,示意他瞧向前方。
陈都尉心头咯噔一下,莫非活尸出现了?!
可等他仓惶望去,前方依旧是一片死寂与平静,哪儿有什么活尸的踪迹。
正自疑惑之时,忽听道士开口说道:
“当心些,此地有些不对劲。”
陈都尉闻言,立时神色一凛,他自然晓得,道长既如此说,此中必然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虽然心头极为不安,却也只能强自镇定。
便在此刻,周遭突然起了一些骚乱。
“雾…。”
有人惊恐喊道。
“啥…啥雾?”
旁人尚在疑惑当中,周遭竟突然涌起团团浓雾,这浓雾来的极快,恍如一股子潮水般霎时将队伍淹没。
一时间。
休憩的官军与青壮们齐齐骚乱起来,有人惊恐呼叫,有人四下逃窜,总而言之人群已然乱成一团。
“发生了何事?”
那罗宗望刚下了马,寻了块青石坐下,灌了几口烈酒,屁股尚未暖热,便被这突然的变故搞懵了。
混乱里,也不知被哪个眼珠子掉入裤裆里的混账重重撞了一下,不但打翻了酒坛,更让他险些仰面栽倒在地。
狗娘养的!
他气急败坏翻身跃起,可入眼处,尽是白茫茫一片,哪儿瞧得见方才那混账的半点儿踪迹。
俄尔。
只听一声轻喝响起。
“风来。”
话音刚落,一股子狂风骤然而起,撕开了浓雾,让骚乱的队伍与人群重新恢复了平静。
可短暂的平静过后,便是一连串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那罗将军也是嘴巴半张着,满脸的惊诧与茫然。
概因浓雾生起的前一刻,尚是昏暗死寂的深夜时分。
可眼下,竟已是天光大亮。
他下意识抬起头,苍穹上,一轮刺目的烈日正浮在云间。
罗将军缓过神来,伸手在旁边也在发愣的亲卫脸上拧了下,那亲卫顿时疼得蹿起老高,呲牙咧嘴痛呼出声,他这才呢喃道:
“娘的,老子非是做梦,活见鬼咧?!”
…
于此。
陈都尉经过短暂的惊慌后,赶忙按住出鞘大半的腰刀,满脸惶恐瞧向了道人。
“道长,这…这?”
江尘缓缓收了法诀,眉头一挑。
此番昼夜颠倒,显然并非寻常的手段,既然不是活尸所为,那便是人为了。
瞧来…此行有些麻烦了。
道士皱眉沉吟了片刻,忽而咧嘴一笑,与其纠结这些,不如前往这燕玲镇中,瞧瞧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他转过头去,对陈都尉道:
“都尉且在此等候,贫道先进这镇中查探一番。”
不等陈都尉有所回应,道士已然衣袂甩动,大踏步朝燕玲镇而去。
“道长。”
陈都尉脸色有些发白,想要追上前去,可犹豫再三,终究是没能迈出步子。
………
整个镇子一片死寂,似乎全无半点儿活人气息,简陋的长街两侧,是一排排鳞次的铺子与瓦房,一如上次道士前来时的模样。
可是,那前日里满街的狼藉与死尸去了何处?
轰…
长街对面的铺子上,忽而飞出一团火焰来,炙热的火焰分外炽亮,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变故来的突然。
道士却似早有预料,只将袖袍一展,那袖口忽而张大开来,这骤然袭来的火焰立时便被收入进了袖里乾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