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继续。
很快,每人面前又浮起一片轻纱,这纱灵巧变形舒展,自水波中托出一道道盛在精美器皿中的菜肴。
最先呈上的是几道冷盘,造型雅致,摆盘讲究。
傅柠满怀期待地尝了一口,动作顿住,又不信邪地尝了另外两样,然后默默放下了筷子。
谢临川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暗自失笑,毕竟她的手艺,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他甚至开始期待,日后那些老家伙被她指点时会是什么表情。
随后的热菜与汤羹也一样,傅柠大多浅尝辄止,不再动筷。
在她看来,这些菜品过于讲究形色,反而掩盖了食材的本味。灵气虽保存完好,味道却仍有很大提升空间,甚至比不上漱玉楼的水准……难怪一品轩的食客那样追捧老板娘。
啧啧啧,这儿的厨子还得练!!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配餐的酒,类似气泡酒的口感,清爽又奇特,很合她口味。
她谨慎地问谢临川:“这酒…我喝了不会醉吧?我还想看看晚上的包间菜单。”她如今金丹圆满,总不至于像上次在红尘渡那样吧?
谢临川沉吟片刻,道:“一杯无妨。”
傅柠会意:“好好好。”她小口啜饮着酒,托腮看谢临川慢条斯理地用餐,忍不住问:“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她一问,谢临川便放下筷子,淡淡道:“许久未曾尝到这般难吃的滋味,倒是有些新鲜。”
傅柠没憋住笑,身子一歪。
这话很谢临川!
谢临川也扯了扯唇角,施法将她险些要洒出的杯中酒保住了。
这时,邻桌一位身披华贵貂毛的男修端着酒杯走近。
“谢仙君,百年未见,久违了。”
谢临川眼皮都未抬,并未否认:“说。”
“家父得知仙君回归云梦泽,心中甚喜,特命在下前来,想邀仙君过府一叙,不知仙君可否赏光……”
“没空。”谢临川直接打断。
貂毛男修面色一僵,却不敢多言,只得悻悻退下。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好几拨人前来敬酒,说辞大同小异,都是代家中长辈邀请一叙,均被谢临川冷淡回绝。
傅柠看得都替他烦。而且他明显已不悦,那些人难道察觉不到那股低气压?是认定他不会在这种场合出手?
不过他也真是,何必承认身份?
傅柠也只是心里嘀咕。毕竟他们的座位就在王座之下,位置已昭示地位——即便他不认,旁人也都清楚他是谁。刚才那些修士的议论,她不是没听见。
麻烦。
当又一人上前,刚说出“家师想请仙君……”时,傅柠抢先一步:“他没空。”
谢临川眉梢微挑,侧目看她。
这人并不认识傅柠,被她如此直白地拒绝,面子挂不住,下意识反驳:“仙子何以代仙君作主?如此回绝,是否……”
“哦,因为他要陪我逛街、吃饭、买衣服,懂了吗?”傅柠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可以走了吗?”
那人见谢临川非但不恼,反而把玩起她发间的缎带,心头一凛,连忙躬身:“……是在下唐突,打扰仙君与仙子了。”说完迅速退下。
谢临川问:“阿柠为何替我回绝?”
“看你有点烦了呗,”傅柠咂舌道,“确实挺烦的,几个还能装装样子应付,连续十几个说辞都一样,跟Npc…呃,跟设定好的傀儡似的。”她说完又叹口气,“唉…这么一想,我确实做不来服务员,大家平时应付这么多人该有多累。”
还好如今有了傀儡侍者,等重新开张,也能为大家分担一些。
狐狸面具下,谢临川眼中含笑…她总是这样,在无意之间撩拨他。
忽然,一位身着儒雅长袍的老者自侧殿缓步走入。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大厅最高处的主位,安然落座。
中后区域的宾客纷纷起身,恭敬行礼,声音在大厅中汇聚成一片低沉的嗡鸣:“蓬莱主。”
见此,傅柠表情怪异。
有病吧……哪有客人吃饭,老板在上面坐着看着?!
傅柠可没兴趣奉承这样的神经——就凭这的菜,连包间她都不太想试了。她正想问问谢临川能不能提前开溜,却见那蓬莱主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她这一桌。
他缓缓开口,“这位仙子,怎未净盘?”
“……?”傅柠左右看了看,其他人的桌子,明明也有剩了不少的。
她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他在跟我说话?”
谢临川唇角微扬,握住她的手:“不必理会,我们走。”
傅柠听懂了他的意思——能溜,能不管。看来谢临川不惧这老头,但可能有点小麻烦。
那她可就不乐意了。
她直接发问:“在场未净盘的又不止我一人,蓬莱主为何独独问我?”
此话一出,满场微哗。
“嘶……她竟敢如此回话?”
“蓬莱主亲自过问,她竟还反问?”
“这…这仙子似乎并未得到蓬莱主认可啊……”
“莫议莫议……”
与此同时,一位青年“唰”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位仙子所言即是。蓬莱主,我的盘子也没净,你不同我,单问她?莫非是看人下菜?”
他身边的侍卫拉都拉不住。
傅柠眉梢一扬,没想到这儿还有个跟她一样的刺头!她循声望去,朝对方友好地点了点头。
蓬莱主瞥了那青年一眼,似认出其身份,未加追究,反而继续问傅柠:“是不合仙子口味么?老夫愿闻其详,仙子有何高见?”
傅柠眯了眯眼,她现在没摸清这老头打的什么算盘,但这份针对她是感受到了。索性直言:“确实难以下咽。蓬莱阁盛名在外,可惜名不副实。””
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她……她竟真敢说!”
“云海宴乃云梦一绝,她竟说难以下咽?!”
“未免太过狂妄!谢仙君怎会容她如此……”
蓬莱主面无表情:“哦?看来仙子是此道行家?可否具体说说,也让老夫与众宾客听听,我蓬莱阁的菜,究竟如何‘难以下咽’?”
傅柠笑了笑,但既然让她说,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地点评了几道主菜的不足,从火候的老嫩、调味的不协,到食材处理的粗糙与灵气搭配的失衡,一针见血,专业得让一些懂行的宾客也暗自点头。
末了,她才客观地补上一句:“当然,贵阁的灵酒尚可,颇有新意。”
“噗……”刚才那位青年掩唇耸肩。
好在这笑隐密,未有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