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她忽然侧首，仿佛看见五味就坐在矮几另一端，托着腮看星星。
眼睛一眨，那幻影消散了——终究是想象。
傅柠苦笑。
五味确实还困在楼里。可修复五味楼，让他重获完整的身体与记忆，这份责任她早已扛在肩上，从未放下。
她能歇，但五味呢？这世上，也只有她能帮他……
五味适时开口：【阿柠，无需顾忌我。按你的步伐走，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联结永不会断。】
傅柠心头微颤，【但我…想让你早点拥有实体，早点吃上我做的饭菜。】
【笨，你爹娘经营酒楼百年，五味楼只一层，我也才勉强显形。你才用了多久？】
从前跟随旧主，他只是一介器灵，主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但阿柠不一样，他知道。她是真的把他当做家人。
五味也渐渐明白，或许是他那时的焦急，在不经意间传给了她。那时的他，记忆残缺得厉害，心智也更加单纯，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一直催促她回去…而五味楼的升级机制，也一直在无形的施压。
短短几个月，她几乎没有一天停下脚步。
就连他…曾经为她准备的暖泉，她也都许久没用了。
修士的身份带来了许多便利，又让她时刻紧绷着，少了几分凡人时期那份要享受的心。
【阿柠，倦了就歇，想做就做。一切随你。】五味放轻了声音。
他心底对谢临川的评价，不由又添了一分…也只有他，看透了这一点。
傅柠仍未言语。
银发男孩的幻影又一次浮现。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幻影转过头。他扬起笑容，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尖轻点她面前的点心碟子，像是在说——快吃。
傅柠总算回应：【……嗯。】
“你说得对，谢老师。”她低声说，“是我把自己…也把大家，逼得太紧了。是该喘口气了。”
谢临川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于修仙者，时光漫长得近乎无趣…你有的是时间，思考你想做什么，也有足够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什么？
傅柠无声重复。
她端起温热的灵茶，小口喝着，又拈起一块糕点慢慢品尝。她重新抬头，望向那片星河。这一次，她眼中不再是匆匆掠过的惊艳，而是沉淀下来的宁和。
是啊，谢老师说得对。
她差点忘了，自己已拥有远比从前长久的生命，不必再压榨精力…也无需固守一个选择。
只是，曾经思维和习惯无法轻易改变。如今，她心中始终明确一件事——她想要力量。
所以，她不会停下。但…可以让大家停下。
这些，傅柠自然不会告诉谢临川跟五味。
“谢老师，”她忽然眨眨眼，话题一转，“你也会有烦心事吗？五百多岁…修仙界的风景，你就已经看腻了？”
“……”谢临川揉她头发的动作稍稍加重，“你从哪听——”
“嘿嘿，姬姐姐说的！”傅柠抢先答道，还不忘倒打一耙，“你的年龄算什么秘密！玉盘上随便一搜不就都知道！”
谢临川嘴角微扬，示意她继续。
“你之前可是最年轻的大乘期准仙君。时间难道没全花在修炼上，还有空做别的？”言下之意：你难道不是修炼狂人？
“我情况特殊。”谢临川语气平淡。
傅柠来劲了，凑近一些：“展开说说？”
“正统修行不曾落下，其余时间，便去秘境中历练，”他屈指轻敲她的额头，“或找人、妖切磋。如此，进境更快。”更何况，他步入大乘也已是百年之前的事，自有大把时间可支配。
傅柠：“哦——打架啊。”她上下打量他，看这张脸绝对想不到他这么好斗，不过…以她如今对他的了解，倒也不算意外。她又问，“那你手下败将肯定排长队了吧，不怕人家组团来找你报仇？”
“确实不少。否则我也不会来苍梧洲。”谢临川答得坦然。
傅柠恍然大悟：“合着你当初接近我，也是算计好的？早就盯上五味楼，就为渡劫图个方便？”但她很快释然，反正事情都已过去，“说起来…大乘之后，是什么境界？”
“登仙。”
“嚯，听着就威风！那你登仙之后，是不是就彻底横着走，再不怕人报复了？”
谢临川略作沉吟，淡淡道：“大乘期，不过如此。”
傅柠：“啧啧啧啧……”虽然没怎么切身感受过所谓修为压迫，但这话——真是好能装啊！她好羡慕！
“别学老鼠叫。”谢临川瞥她一眼。
“……哦。”傅柠。
啧，谢老师和五味肯定很有共同语言，连骂她的比喻都一模一样。
机会难得，她八卦之心燃得更旺：“那你和赵大哥是怎么认识的？他今年贵庚啊？”
谢临川：“……切磋认识的。他已过千岁。”
“嚯！”傅柠一挑眉，打架就打架，还“切磋”。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忘年交。“谢老师你是哪个门派的？”
“云墟玄宗。”
“是云梦泽的那个玄宗？”
“嗯。”
“玄宗……也是主修术法的？我一直以为你是剑修呢。”傅柠有些意外。
“……为何。”谢临川表示不解。
“咳，别问，问就是刻板印象。”傅柠摆摆手，继续刨根问底，“你都登仙了，这事还有谁知道吗？”
“只有你和五味。”
“不告诉宗门？他们若知道，不得把你当活菩萨供起来？”
“不必，”他难得露出一丝不耐，“我可不想和他一样。”
“……谁？”傅柠灵光一闪，“哦——你说无尘前辈！”她深有同感地点头，他要是真说了，估计真得被供起来，“确实还是现在这样自在，四处走走挺好。”
“嗯。”谢临川低应一声。
接下来，傅柠彻底开启“查户口”模式：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最爱什么颜色？生辰几何？……
夜风拂过山巅，裹着草木清气与云海的湿润，轻轻笼罩着毯上闲谈的两人，连时光也仿佛变得缓慢而温柔。
*
这边。
沈寂敲了敲傅柠的房门，里面没有回应。
“……又去修炼了？”他低声自语。不是说好今日休息的么？
他有些怅然地回到房间。沈蘅见状惊讶：“哥，你怎么回来了？”
“……她不在。”他低落地说着，坐在床边，手覆住脸。
沈蘅也失落地“啊”了一声，“估计又跟谢老师修炼去了……”她连忙安慰，“下次提前发个消息给她呀……”
沈寂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储物袋，里面是他准备好的礼物，“……下次吧，总会有机会的。”
“嗯！日子还长着呢，哥你一定还有希望！”沈蘅拍拍他的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为他打气。
沈寂被她逗得笑了笑，“知道了。”送妹妹回房之后，他独自躺在床上，轻声自语——
“……阿柠，你也该歇一歇了。”
这句话，只有夜风与月光听见。
也不知何时，才能落进那个人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