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机场廊桥的玻璃上织成水网，林昭的工装裤脚还沾着地下管网的泥渍，却站得笔直。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腕表显示六点四十九分——比计划早了十一分钟。
VIP通道外的安保围栏后，陆续有黑色轿车驶入。
系统提示音在耳膜震动，阮棠的淡蓝旗袍虚影浮现在视野边缘："检测到中央第七督导组车辆，共三辆。
主车副驾已扫描完毕，组长陈国栋，正局级，国务院国企改革调研组原副组长......"
林昭喉结动了动。
二十年前那起"地方改制乱象"他听父亲提过，老林头当时在笔记里写："陈组长的批文像把手术刀，割开了多少遮羞布。"此刻雨水顺着廊桥铁架滴落，砸在他脚边的积水里，荡开的涟漪刚好与系统投射的人物履历重叠——陈国栋右眉骨有道浅疤，是1998年下矿调研时被矿车刮的，这点连公开资料都没提。
"第三辆车，后排。"阮棠的声音突然放轻，"他在看手表。"
林昭顺着视线望过去。
主车停稳，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推开车门，雨刷器还在摆动，却掩不住他抬腕看表的动作——正是二十年前那篇报道里的姿势。
他深吸一口气，腰间的防水袋随着动作轻蹭皮肤，那里面除了DV带，还有父亲1999年被调离前写的举报信原件，信封边缘泛着旧黄，却被他用塑封膜仔细裹了三层。
"郑处。"他转身，郑砚铭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省纪委调查员的黑伞倾斜着，半边身子浸在雨里，左手还提着个与他气质不符的帆布包——那是今早他去菜市场买的，为了混在送菜车群里进机场。
"给。"林昭把档案袋塞进对方怀里，指腹在封口处的火漆印上蹭了蹭，"只给陈国栋，当面。"
郑砚铭的手指在档案袋上顿了顿，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肩章上，折射出冷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林昭望着督导组下车的方向，喉间发紧，"但阮棠说......"他顿了顿，系统投影里，淡蓝旗袍的虚拟助手正垂眸整理袖口，"她说我赌的不只是他的人品，是体制的底线。"
郑砚铭突然笑了，雨水顺着他下颌线滑落，在下巴处凝成水珠："十年前我在省厅档案室翻旧案，看到过陈组长的批示件。"他把档案袋往怀里按了按，"他批过最狠的一句话是——'用中央名义当遮羞布的，迟早要被中央的刀砍了手'。"
林昭的心跳声突然清晰起来。
他望着郑砚铭转身走向督导组，黑色伞面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VIP通道门内，才摸出手机看了眼——七点零三分，比预计交接时间早了七分钟。
省委一号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
林昭没被邀请，但他能想象此刻的场景：红木会议桌前，陈国栋摘下眼镜，指节抵着眉心，DV带里的画面在投影仪上闪烁。
当"中央某部委咨询办"的印章特写出现时，会场上的茶杯该是同时顿住的；当唐绪颤抖的声音说出"和林昭父亲当年课题编号只差一位"时，肯定有人倒抽冷气。
"叮。"手机震动，是沈清欢的加密消息。
林昭躲进机场卫生间，屏幕亮起的瞬间，心跳漏了一拍——"原定下午的干部作风整顿会取消，所有厅级干部待命。
韩承铭接京内来电二十分钟，脸色发青。"后面还附了张照片，是市政府东配楼的走廊，韩承铭的背影缩在阴影里，右手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政治生态跃迁曲线。"林昭低声说。
系统蓝光在掌心流转，淡青色曲线如游龙般在视野里舒展——自昨日凌晨获取DV带起，曲线便开始攀升，此刻已突破"高势能区间"的红线。
阮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检测到省级干部通讯频次下降47%，柳元初的远程指令延迟1.2秒。"
林昭望着镜中的自己，工装前襟的血渍已经发硬，像块深褐色的补丁。
他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镜面："他们以为权力是墙，其实它是沙。"
下午四点的云州电视台演播厅，顾轻语的摄像机镜头上还沾着晨雨的水痕。
她望着提词器上临时改的主题"国企改制三十年反思"，指尖轻轻敲了敲桌下的U盘——里面存着她用三个月暗访来的"静园—市委密道—影子车队"三维图。
导播举牌示意开始时，她瞥见导播室里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在打电话，眉头皱成川字。
"各位观众，今天我们要聊的，是藏在改制文件里的影子。"顾轻语对着镜头扬起微笑，手指轻点遥控器，大屏幕上立刻跳出三维建模图，"这是静园后墙的排水管道，看似普通，但根据市政工程图......"
"切广告！"导播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炸响。
顾轻语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的手更快——在画面切换前的零点三秒，她按下了另一个遥控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