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七分,区政府值班室的空调嗡鸣着吐出冷风。
顾轻语的指尖在键盘上最后一敲,《云州青年干部生存现状调查》的发布按钮应声而亮。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屏幕蓝光在眼下的青黑里浮起一层虚光——这是她熬的第三个通宵,采访录音笔里存着八十二段匿名倾诉,有个街道办小姑娘在电话里哭着说:“我熬夜写的老旧小区改造方案,科长看都没看就说‘太显眼,会被盯上’。”
手机突然炸响,是新闻客户端的推送提醒。
顾轻语凑近屏幕,“云州年轻人不想升官了”的标题正顶着热搜第一的红标,评论区像开了锅:“原来不是我矫情,是体制真的在磨平锐气”“那个说‘干多错多’的37%,我举手”。
她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忽然笑出声——不是得意,是终于把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吐出来了。
同一时刻,人事局局长办公室的檀木茶几上,手机“叮”地弹出链接。
韩承铭夹着雪茄的手顿了顿,点开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啪”的一声,手机砸在真皮沙发上,烟灰簌簌落在《干部晋升流程图》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又是她!”他对着空气低吼,指节捏得发白——三年前顾轻语曝光黑网吧保护伞时,他就该让宣传部封了这丫头的记者证,怪只怪自己太轻敌,竟让这把“野火烧到了人事根本”。
上午十点零五分,省委组织部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斜斜的光。
分管副部长老周把文件往桌上一摔,玻璃镇纸震得跳了跳:“看看这数据!82%的青年干部觉得晋升看关系,这是要凉了年轻人的心!”人事处长推了推眼镜:“可破格提拔...程序上没有先例。”“先例?”老周扯松领带,“当年小岗村按手印分田到户,也没人翻出《农村工作条例》查流程!就定青阳区试点‘青苗计划’,破格提五名90后。”他抓起红笔在文件上画了个圈,墨迹晕开,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顾轻语在楼下传达室撕了半卷胶带。
她把打印好的调查报告塞进三个特快专递袋,收件人分别是省委信访办、国务院督查平台和《人民日报》内参组。
风掀起她的记者证挂绳,金属牌撞在下巴上,有点疼——但她知道,这疼会变成刺进旧体制的一根针。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人事局档案室的日光灯嗡嗡作响。
白知秋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柳小舟的工作台账在屏幕上展开:化解矛盾17起,创新提案6项,群众满意度98.6%。
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后颈突然冒起细汗——韩承铭的人肯定会查“谁在背后教这丫头”。
“材料没问题。”唐砚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盯着电脑里的“忠诚审查”记录,鼠标点下“脱敏”键,“我把所有标注‘异常关联’的条目都替换成了合规流程,就算他们查,也只能看见小姑娘自己跑断的腿。”白知秋转头看他,这个月第三次加班熬出的黑眼圈里,有团暗火在烧——那是她在老派官员眼里从未见过的光。
下午四点十三分,区政府小礼堂的空调开得太足,柳小舟的衬衫贴在后背。
她盯着台下正翻文件的韩承铭,喉结动了动——半小时前,沈清欢塞给她的《群众联名推荐信》还揣在兜里,纸角被手心的汗洇得发软。
“柳小舟同志,”韩承铭的声音像块冰,“破格不是乱格,你要向组织说明——为什么是你?”
全场寂静。
柳小舟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点开PPT,第一张幻灯片是位坐在老藤椅上的老太太:“这是幸福里小区的王奶奶,我第一次去劝她同意加装电梯时,她拉着我的手说‘丫头,我爬不动六楼了,可我怕交钱打了水漂’。”第二张是停车场的监控截图:“这是朝阳街的张师傅,他凌晨三点来挪占车位的电动车,因为白天要开货车没时间。”第三张是养老驿站的菜单:“这是李爷爷改的第八版,他说‘豆腐脑要咸的,年轻人不爱吃甜的’。”
她关掉PPT,目光扫过台下:“我不为自己申辩。我只问——如果我是王奶奶,我希望官员多算笔‘良心账’;如果我是张师傅,我希望官员多熬次‘半夜班’;如果我是李爷爷,我希望官员多听句‘老人言’。答案不在文件里,在楼下晒太阳的老人眼里,在蹲在路边吃盒饭的外卖员脚边,在每一个觉得‘说了也没用’的人心里。”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沈清欢悄悄把《群众联名推荐信》推到评审组最中间,信纸上密密麻麻的签名里,有菜市场的摊主、广场舞队的队长,还有三个月前因为拆迁矛盾堵过区政府大门的老汉。
韩承铭的指节抵着下巴,指缝间漏出的冷笑僵在脸上——他忽然发现,这个被他视作“林昭棋子”的小姑娘,手里握着的不是棋子,是整副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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