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零二分,市人民医院外科楼的瓷砖地面泛着冷白的光。
方小秋攥着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指尖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她刚要再往手术室门里冲,却被主治医生伸手拦住,白大褂袖口沾着昨夜急诊的血渍:“方同学,没有监护人签字,我们不能违规开刀。”
方砚秋猛地站起来,后背撞得塑料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昨晚在匿名信里发现的“沈砚舟”三个字还在眼前晃,此刻却被这张薄薄的纸压得喘不过气:“我是她哥,我签!”
“您右手尺骨骨折,昨天刚打了石膏。”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方砚秋缠着纱布的右手,“按规定,肢体功能受限者签署医疗文件需二次确认,除非有授权公证书。”
方小秋突然跪了下去。
她蓝色的医用实习生服膝盖处蹭上了灰,发尾还沾着昨夜在急诊室守了半宿的消毒水味:“我是医学院大三学生,懂手术风险!我姐能替他做决定!”她仰头时,眼眶里的泪在晨光里晃,“我弟的脾脏破裂,再拖半小时——”
“方小姐。”医生弯腰要扶她,声音里带着无奈,“我理解,但规矩是用来保护所有人的。”
走廊尽头传来细高跟叩击地面的脆响。
林昭走过来时,苏绾正从他身后露出半张脸,眼尾的细纹里还带着通宵未眠的疲惫。
林昭递出一份盖着红章的公证书,封皮边缘压着公证处的钢印,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方副镇长因公负伤期间,已通过法律程序授权妹妹方小秋为家庭医疗决策代理人。”
医生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快速翻到公证书最后一页,看到公证处主任的签名时,喉结动了动——那是他读博时的导师。
“苏律师熬了整宿。”林昭的声音很轻,目光却像钉子般钉在医生脸上,“您导师今早五点亲自打电话确认过。”
方小秋抓过公证书的手在抖。
医生接过笔时,腕骨发出轻响,他在“同意手术”栏签下名字的瞬间,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护士探出头:“准备就绪。”
方砚秋突然抓住林昭的胳膊。
他的手因为紧张而发烫,指腹还留着匿名信纸张的毛边触感:“为什么……”
“他们用规则杀人,我们就用规则救人。”林昭望着手术室红灯重新亮起,系统提示音在视网膜上跳动——阮棠的淡蓝旗袍虚影浮现在角落,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宿主早在上周推演拆迁户医疗纠纷时,就预判到基层医疗机构可能卡签字环节,所以让苏律师提前联系公证处。”
方砚秋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妹妹跟着护士冲进手术室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匿名信里那句“沈砚舟在替死人管账”——此刻手术灯的红光映在墙上,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上午九点十八分,青林镇政府大会议室的吊扇转得吱呀响。
吴承远站在投影仪前,激光笔的红点戳在“暂停财务公开试点”的文件上:“未经区里备案的改革都是胡来!”他扫过台下干部,目光在方砚秋空着的座位上顿了顿,“另外,方副镇长涉嫌伪造账目,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后排传来椅子拖地的声响。
唐老根攥着褪色的蓝布包站起来,包角还沾着今早下田的泥:“吴镇长,我们村每户都核对过账本!”他掏出一沓按满红手印的纸拍在桌上,“去年修路的拨款、今年的青苗补偿,红的黑的都记着——你敢烧吗?”
吴承远的嘴角扯出冷笑。
他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目光扫过门口站着的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老唐,你这是妨碍公务。”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唐老根的粗布裤管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腿上一道旧疤——那是十年前修村路时被钢筋扎的。
散会时,白知行擦身而过。
他警服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趁人不注意把一张纸条塞进林小舟手里。
纸条边缘带着烟味,上面用铅笔写着:“今晚八点,砖厂旧库房,原始单据。”
林小舟攥着纸条回到办公室。
他望着窗台上那盆方砚秋养的绿萝——叶子因为缺水有些发蔫,突然抓起钢笔。
笔尖在入党申请书上停顿片刻,最终落下:“我愿为真相挺身而出。”墨迹在纸上晕开,像一滴未落的泪。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废弃砖厂的水泥墙缝里塞着几株野草。
林昭打着手电,光束扫过墙根的水泥夹层——顾轻语举着相机跟在他身后,运动鞋沾了满地的碎砖渣。
白知行守在门口,警帽压得很低,帽檐阴影里的眼睛紧盯着远处。
“找到了!”顾轻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她从夹层里抽出一个铁皮箱,箱盖锈迹斑斑,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张按手印的分红记录,五份转账单上“扶贫专项资金”的字样刺得人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