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风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林昭的指节在铜钥匙上压出红印。
南湖机械厂废墟的断墙像巨兽残缺的牙齿,“质量第一”的标语被晨雾洇得模糊,倒像是某种讽刺的暗号。
他抬手推西库铁门,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库里堆着半人高的废弃模具,机油味混着霉味直往肺里钻。
角落那道铁皮柜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编号XK - 07 - 3的钢印像道旧伤疤——和老陈鞋里的钥匙、父亲笔记本里的老照片,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林昭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康复中心,老陈歪扭的字迹还在眼前晃:“他们换了柜锁......钥匙在鞋里。”此刻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咔哒”——锁簧弹开的轻响比预想中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
柜门开的刹那,林昭的呼吸顿住了。
没有想象中泛黄的账册,只有个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硬壳册子,封皮墨迹未褪:《南湖厂2003 - 2005年度资金异动备忘录》,落款“陈立言”——老陈的本名。
他指尖发颤,掀开第一页,钢笔字力透纸背,七笔异常转账的审批人、经手人、资金去向,连银行流水号都记得分明。
末页的手写备注刺得他瞳孔收缩:“秦守中签字,徐怀礼默许,唐砚铭压审计报告。”
“已上传关键证据。”阮棠的声音从腕表传来,淡蓝色旗袍的虚拟影像浮在铁皮柜前,“记忆锚点比对完成,资金闭环图生成中。”林昭看着腕表屏幕上逐渐清晰的资金流向,从南湖厂账户到几个陌生公司,再绕回云州本地企业——其中一个,他在陆明鸢的明远集团年报里见过。
“历史黑账指数89.7%。”阮棠旗袍下摆泛起涟漪,“这是云州近二十年最大的系统性漏洞。”
林昭的手机在这时震动,顾轻语的来电提示音混着摩托车的轰鸣:“我到废墟东口了!刚洗出来的照片,运铁皮箱的人戴了鸭舌帽,但车牌拍清了——是协进会的公务车!”
“过来西库。”林昭合上备忘录,用油纸重新包好,“你该看看老陈藏了十五年的东西。”
上午九点的市法院,法袍的窸窣声里,苏绾踩着细高跟走上原告席。
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套装,锁骨间的珍珠项链随着动作轻晃,却半点没掩住眼底的锐利。
“法官大人,”她将平板电脑转向审判席,“这是南湖机械厂XK - 07 - 3号铁皮柜内的《资金异动备忘录》照片,拍摄时间今早六点零五分UTC + 8。”屏幕上,“秦守中”“徐怀礼”“唐砚铭”的名字排列成列,像三把利刃。
“同时提交的还有昨夜协进会会所后门的行车记录仪截图——”她调出顾轻语传来的照片,“同编号铁皮箱被搬上协进会公务车,绕行三条小路避开监控,GPS轨迹在此。”
旁听席传来抽气声。
唐砚铭坐在被告席末尾,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此刻脖颈上的青筋却跳得厉害:“这是非法取证!废弃厂区属于无主财产,里面的东西不具备法律效力!”
“但钥匙持有人是法定知情人。”苏绾转向老陈的代理人——他女儿红着眼眶坐在第二排,“陈立言先生作为原国资局会计,对南湖厂账册有保管义务。且柜体编号与省档案局备案的XK系列档案柜完全一致。”她的声音陡然清亮,“我们申请两件事:第一,将备忘录列为关键证据;第二,追加徐怀礼先生为第三人,就其‘默许’行为作出说明。”
审判长郑砚秋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备忘录照片和行车轨迹间来回。
林昭坐在旁听席最末,看着唐砚铭的指节在桌下攥得发白——那是他在“人性图谱”里标记过的焦虑反应。
“准予列入。”法槌落下的脆响惊得唐砚铭肩头一颤,“七日内通知徐怀礼到庭。”
中午十二点的明远集团顶楼办公室有些闷。
陆明鸢把手机摔在红木桌上,指甲盖在檀木表面划出道浅痕。
助理递来的内部通报还摊开着,“南湖备忘录提及明远能源2XX账户”的字样刺得她眉心发疼,但她反而笑出声,眼尾上挑的弧度像只偷到鱼干的猫。
“拨打林昭的电话。”她晃着手机,“告诉他,我爸说了,那笔钱是战略投资,有会议纪要。”
电话接通时,林昭正在法院外吃葱油饼。
醋溜土豆丝拌在饼里,他却味同嚼蜡——刚才苏绾发来消息,说唐砚铭在庭后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领带足有十分钟,那是他“准备反击”的典型动作标志。
“林科长。”陆明鸢的声音甜得发腻,“我爸让我带句话,当年那笔钱走明远账户......是战略投资,有会议纪要的。”
林昭咬下半块饼咽下去:“既有纪要,欢迎主动提交法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陆明鸢的尾音突然变轻,带着威胁:“但若你继续挖,有些人会想——下个被查的,是不是轮到我爸?”她吸鼻子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你知道的,我爸心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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