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鞭炮声刚歇,聚香居的木门就被轻轻推开。
何青云裹着新做的枣红棉袍,刚要去捡地上的炮仗碎屑,就被一阵暖意裹住。
李重阳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带着刚喝的屠苏酒香:“别急着干活,先拜年。”
他的手从袖中掏出个红封,塞进她掌心时带着温热的汗:“压岁钱,娘说新媳妇头年要讨个吉利。”
红封里的铜钱用红线缠成串,是刘雨兰昨夜数了又数的,说“要单数才聚财”。
何青云捏着红封往他怀里钻了钻,棉袍的绒毛蹭过他的下巴:“你的呢?”
“早被小丫讨走了,”李重阳笑着往院里指,只见何小丫正举着个糖画老虎跑,发间别着他送的绒花,“她说新姐夫的压岁钱要双倍,不然就告诉王爷你偷偷藏了蜜饯。”
正说着,何平安背着个布包进来,里面是学堂同窗送的贺年帖,最上面那张用金粉写着“学业精进”,是夫子特意题的。
“姐,李大哥,该去给娘拜年了,”少年的棉鞋上沾着霜,在青砖地上踩出串浅印,“娘说要喝她煮的枣茶,才能保全年顺遂。”
刘雨兰的枣茶正煮在砂锅里,红枣和桂圆的甜香漫过整个厨房。
她给两人各斟了一碗,看着李重阳把何青云碗里的桂圆都夹走,忽然笑了:“慢点吃,锅里还有呢。”
她的银簪在晨光里闪着亮,是何青云用超市里的银线打的。
“娘,今年想去白云山拜拜,”何青云吹着茶沫说,“听说山顶的月老庙很灵,能保夫妻和睦。”
李重阳刚喝的茶差点喷出来,耳尖红得像庙里的红绸:“听谁说的?”
“王妃说的,”何青云抿着茶笑,“她说她当年就是去拜了月老庙,才遇着王爷。”
刘雨兰在一旁帮腔:“去吧去吧,顺便烧柱香,求平安高中,小丫健康。”
初三的清晨,四人坐着驴车往白云山去,何青云裹着李重阳的厚披风,看着李重阳帮赶车的老汉裹紧棉袄。
“冷不冷?”李重阳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袖中,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冻红的指尖,“到了山腰就让你骑马,我牵着。”
驴车在白云山的石阶前停稳时,何青云正靠着李重阳的肩头打盹,鼻尖萦绕着他棉袍上的皂角香。
他轻轻推醒她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唇,耳尖在晨光里泛着红:“到山腰了,换骑马吧。”
牵马的老汉早已候着,枣红色的马驹喷着响鼻,鬃毛上沾着层薄霜。
李重阳扶她上马时,掌心托着她的腰,力道稳得像在账房拨算盘:“抓紧缰绳,我牵着你走。”
山道两旁的松柏挂着雪,像披了层白纱,何青云低头时,看见李重阳的棉靴踩在积雪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却总把她的马往没雪的地方引。
他的棉袍下摆扫过雪地,带起的雪粒落在她的靴尖,凉丝丝的,却让人踏实。
“去年旱灾时躲的山洞就在那,”李重阳忽然往左边指,只见密林深处隐约露出块青石板,“当时你说这山像头卧着的牛,现在看来倒像只趴着的老虎。”
何青云勒住缰绳笑:“是你眼神不好。”
她弯腰时,腰间的玉佩撞在马鞍上,发出清脆的响——是他用去年赚的第一笔银子打的,上面刻着“青云”二字,比账房的账本还宝贝。
月老庙的红绸在风里飘得正欢,何青云刚要把写好的祈愿帖系上枝头,就被李重阳拽着往神像前跪。
蒲团上的棉絮被无数人跪得蓬松,他的膝盖先着地时,带着她也轻轻跪下,掌心紧紧攥着她的手,磕的三个头格外用力,额头抵着蒲团的声响在安静的庙里格外清晰。
“求什么了?”
她起身时,看见他的祈愿帖上只写着“平安”二字,墨迹被山风吹得微微发皱,像他算账时反复涂改的数字。
李重阳把她的帖子也系上枝头,红绸在风里缠成个死结,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说:“求咱们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你煮菜,我算账,平安念书,小丫捣乱。”
下山时换了李重阳骑马,何青云牵着马缰绳走在旁边。
他的棉袍后摆扫过她的手背,带着阳光的温度,忽然听见他哼起段不成调的曲子,是去年戏班唱的《夫妻观灯》,当时他还说“太俗”,此刻却哼得格外认真。
回到聚香居时,林六娘正指挥伙计挂花灯。
走马灯上画的竟是她和李重阳在灶台前忙碌的模样:她掌勺,他添柴,灶台上的锅里冒着热气,连她鬓边的白玉簪都画得清清楚楚。
“王木匠照着小丫的描述刻的,”林六娘笑得眉眼弯弯,“说这叫烟火夫妻,比画神仙还吉利。”
何小丫举着个兔子灯跑来,灯笼穗子扫过李重阳的裤脚:“李大哥,你看我的灯!是姐用超市里的……”
话没说完就被何青云捂住嘴,却听见李重阳低笑:“我知道,是用你说的神仙薄纸糊的,比别家的亮十倍。”
掌灯时分,安阳王带着王妃和小珠来了。
小珠扑进何青云怀里,献宝似的掏出个锦囊:“姐姐,这是我绣的鸳鸯,王爷说要挂在你们房里。”
锦囊上的鸳鸯歪歪扭扭,针脚却密实,是小姑娘绣了三天的成果。
李重阳正给众人分刚煮的元宵,黑芝麻馅的在白瓷碗里滚着,像颗颗黑珍珠。
他把何青云碗里的元宵都咬开个小口,确认没烫口才递过去:“慢些吃,今年的馅放了蜂蜜,比往年甜。”
何青云咬着元宵笑,忽然发现他的指尖沾着黑芝麻,像点了颗痣,是刚才帮她剥橘子时蹭的。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绽放,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格外柔和,她忽然觉得,这新春的光景,原是这般滋味。
是山道上相牵的手,是祈愿帖上的平安,是元宵里藏的蜜,是他眼里化不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