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到保姆两个字,一下子牵起安以南上辈子的记忆,像个老黄牛被压榨一生,照顾安家的所有人可不就是保姆吗?
她的曾经,此时此刻像盖不住的木箱子,里面尘封的灰尘齐齐涌入空气中,仿佛要挤入她的喉管。
气息变得急促,眼神变得涣散,一股自我厌弃突然涌入心头。
倏然,一双修长、温柔的手攥住她冷冰冰的手腕,顿时驱散喉管里的灰尘。
她茫然地斜瞥厉野。
厉野则是认真地凝望她:“鸡蛋羹是不是凉掉了。”
“没,我刚想起明天要去医院检查身体的。”
“我明天陪你去。”
“好。”
蒋栋在旁边为了吸引安以南他们的注意,用筷子敲打碗说:“她虽然补充说自己说错话,但是我能感觉到她认识嫂子和安以柔,但是她又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给我奇怪的感觉,不知道如何描述。”
她说安以南是保姆?怎么可能?
可安以雪下意识说出的话显然不是谎言。
蒋栋知道安以雪隐藏秘密,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些。
相反安以南倒是有点眉目,可她也不确定,安以雪是不是像她猜想的结果。
改天要是遇到安以雪,她要试探一下。
她一边沉思着,一边想起吴千的事情。
“他好歹是军人之前打赵二妹,现在又打安以雪,部队要怎么处罚他?”安以南问。
蒋栋也好奇。
他将安以雪送医院,因此不知道厉野将吴千送到部队。部队对吴千的处罚是什么?
厉野迎着他们两个好奇的目光淡定地说:“上面在安排,有可能是让他退伍回家。”
“这么严重!”安以南惊讶处罚的严重,但转眼一想,让他退伍回家也算是活该。
叫他打女人,自作自受!
“要是他退伍回家,赵二妹她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回家。”安以南想到隔壁的赵二妹,多问了一句。
厉野知道赵二妹已经改过自新。
她家小孩在他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来帮安以南打扫院子,还帮忙洗菜,而且赵二妹做菜还会单独留一份给安以南。
这些事情,厉野记得清清楚楚,对赵二妹和她的孩子印象好了很多。
“对。”厉野点头。
安以南愁眉苦脸,赵二妹要是带着孩子回乡下种田多苦。
“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看赵二妹愿不愿意。”厉野看她很担心赵二妹,便出主意。
“什么办法?”安以南追着问。
“她跟吴千离婚,然后在领导面前闹,说孤儿寡母在家属院多少年,现在离婚就没地方去,看组织那边愿不愿给她安排后勤工作。只是从此以后,她没有吴千的津贴和粮票,全要靠自己。”
“我知道。等下我就去她家告诉她。”
蒋栋在旁边听她们说了一老半天的话,不知不觉中已经干完三碗饭。
安以南注意到饭桌上的菜没了,不由莞尔一笑,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之前做的凉拌菜,端上桌给他添上。
蒋栋不好意思地扒拉自己碗里的米粒,“嫂子,这多不好意思。”
“你又不是经常来我家吃饭,况且厉野不在家,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卧室里的储存柜还是你想办法让人去做了一套,我都没感谢你。”
“你是嫂子,我当然要帮你,况且厉哥也对我很好,当初我刚入伍,出任务差点回不来,是厉哥背着我从尸体回到营地,那一幕我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忘不掉。”蒋栋说着,忽然感性地落泪。
安以南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关系好,还有这一层。
厉野在旁边嫌弃地说:“谁叫你出任务之前一直发抖,还哭着说要回家,我后面看你没死成,心里想着你是想回家。不管你死不死,我先带你回营地,反正你要是死了,我也要带你骨灰回家。”
他说得漫不经心。
蒋栋的眼睛红彤彤,挤出笑容说:“以前我胆子小,现在我可比当年强多了。”
“嗯。”厉野给安以南夹菜。
他们吃完饭,厉野送他出门。
蒋栋神色一变,站在院子门口,压低嗓子问:“我吃饭的时候说到安‘保姆’嫂子好像情绪不对。”
“她以前在娘家经常被欺负,家里衣服和碗筷都是她承包,还要时不时下地打猪草还要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能不是那些资本家口里的‘保姆’吗??”
厉野嘲讽一笑。
蒋栋没想到善良、温柔的安以南竟然在娘家是这样的遭遇,难怪她不跟安以柔来往,还对安以雪关系不亲近。
之前还以为是别的事情,现在想想嫂子真是可怜。
“厉哥,你一定要对嫂子好。”蒋栋越想越觉得嫂子是小可怜,提醒厉野好好对待嫂子。
厉野嫌弃地踹他:“我还用你说。”
蒋栋笑嘻嘻躲开,对厉野举起手求饶说:“我错了!厉哥!”
“混小子!”厉野唇角勾起,叫他赶紧回部队宿舍。
“好咧!”他迅速地跑回部队。
厉野瞧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笑着关上门,转身看到安以南在收拾饭桌,赶紧抢过去自己收拾。
到了傍晚,洗完澡,两人躺在床上,厉野粗粝的大手隔着布料抚摸安以南的小腹,眼神流露着不经意的温柔。
安以南问他:“你这次留在家里要多久。”
“暂时不清楚,但是我想多陪你。”厉野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她的身侧。
安以南不免笑了一下。
厉野小心地抚摸她的肚子,“今天在饭桌上,蒋栋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在意。我知道你之前在安家受过多少苦,我心疼你,我恨不得代替你去受苦,去找他们算账。”
“我也知道我说再多好话,你受的苦都无法彻底消失。”
“所以以后我会一直陪你,我不会让你吃苦,要是我让你吃苦受累,你就打我骂我,让我给你一辈子给你端洗脚水洗衣服都好。”
“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厉野摸到安以南的手,郑重其事地说。
安以南听得心里暖洋洋,用下巴蹭了蹭他粗糙的侧脸,轻声说:“你今天说话可真甜。”
“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厉野承受安以南亲昵地接近,脑海里冒出安以南在饭桌上失神的一幕。
那一瞬间,厉野感觉他们隔着万水千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同时直觉告诉他,他的媳妇有秘密。而那个秘密,一定是百孔千疮,他无法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