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寂静,阳光却愈发灼热,仿佛有火针穿林刺背。密林间,雾气渐退,露出层叠起伏的山脊与数不尽的乱石崖缝。
“前方是‘吊骨崖’。”林栖立于一块突出的石台上,眸光如电般扫过崖谷。
“此处地形极不稳定,岩层脆松,昼时气温高涨易生‘崖震’,夜时则易有雾气凝毒。三年前曾有一支队伍在这里失踪。”
她脚下的岩石泛出肉眼可见的细微裂缝,仿佛一旦踩重,整块石面便会如蛋壳炸裂。
“我们必须尽快通过这段区域。”她转头看向队伍,“所有人听令:轻装,间距五步以上前进,不得大声喧哗,不得重踩石面——违者,坠崖毙命。”
“是!”
众人收敛气息,斜背刀具,放轻足音。林栖身先士卒,如猫入林,一步步沿崖缝内的藤蔓、突石、小木桩踏行。
戚尧紧随其后,压阵护后。他目光始终不离崖壁与石缝,神情紧绷。
“气味变了。”他说,“岩气太重,像是……有东西在崖下蜷伏。”
“我闻到了。”林栖点头,已从腰间取出一只细颈铜瓶,拔开塞子,一缕辛辣粉尘被风带起,顺着崖缝飘下。
几息之后,崖缝忽然“砰”地一声炸开一小段!
一条通体灰褐、布满石鳞的巨蜥从岩石中骤然冲出!
“是崖隐蜥!七尺以上!”戚尧大喝,“三人一组,小队交替斩击!”
“崖隐蜥以假死藏于岩中,阳光愈烈,它愈躁。”
那巨蜥獠牙锋利,舌吐黑涎,一爪横扫,震得岩壁裂痕加剧!
“它要把我们逼下去!”林栖冷声道,“所有人退至北面侧坡,避其冲击面!”
“戚尧,随我引开它!”
“诺!”
二人默契跃上一块崖顶横石,林栖手起刀落,在蜥背上划出一条血口。
“嘶——!”
崖隐蜥怒吼震谷,蜷身反扑,整条尾巴犹如流星锤横扫!
林栖以极限动作侧身避过,脚踏碎石跃上对面崖石。
戚尧则从后方猛刺蜥腿,逼其转向。
“小队,准备陷石!”
一名青霄卫早已埋设好松石阵,闻言迅速拉动系线。
“咔咔——轰!”
头顶一块大石轰然坠落,正中崖隐蜥半身!
尘雾弥漫中,它痛叫着翻滚,撞断三根藤蔓,激起满天飞石!
“它还没死!咽喉未破!”戚尧大吼。
林栖却早已冲出,手中长刀化作银光飞轮,一刀插入蜥喉,再以横力扯裂!
“呃——!!!”
血光喷涌,如火箭刺空,那巨蜥终于颓然倒地,抽搐不止。
林栖半跪地面,肩头挂彩,气息沉稳。
“封口,割胆,剖腺。”她冷静道,“崖隐蜥的腺囊可为制‘镇脉膏’之主材。”
有人迅速上前,取出解剖工具,小心割取蜥体。
与此同时,戚尧抬头望向崖下,目光微凝。
“下面似有塌陷痕迹。”
“那就别走这条路径了。”林栖站起,擦去脸上血痕,“从北侧绕开,沿东南崖脊前行。”
“那里有旧登山者路径,易于采药,也能避开下一个‘热潮震谷’。”
“不过那一带……”戚尧目光复杂,“是赤骨蝠的栖息地。”
林栖眸光不变。
“就算是蝠,也要把它们的地盘踩一踩。我们是来采药的,不是来绕路的。”
众人默然,随后齐声:“诺!”
太阳高悬,烈光灼林,热浪如刃。
但一行人却踏石而行,越过蜥血余温,步入下一段未知之林。
他们早已习惯烈日炙背,也早已学会在每一次血腥之后,把伤痛埋入泥下,把药草带回营地。
那一株灵草的代价,便是一次命搏的价值。
青霄卫,从不浪掷一滴血。
这是一条山中铁律,也是林栖作为青霄卫东南一组统领以来,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警语。
但这一日,她却破了例。
不仅破例说得少,还罕见地露出了几分迟疑。
因为此刻,就在他们绕过蜥血岩崖,准备沿赤骨蝠的旧巢林脊前行之时,一道孤影悄然从侧林中穿行而出。
无声无息,无惊无动。
那是一名少年,或者说,看上去年纪不大的青年。
他一袭深青布衣,衣角沾满了干涸血迹,左肩隐有旧伤,但步履稳健如铁锤落地。
他的神情极淡,眼神沉静得像山脊深处的一泓死潭。
风吹过他身侧草木,竟未能带起一丝动摇。
那是一种,只有无数次死里逃生才有的“定”。
戚尧手已按上了刀柄。
“来人止步。”
他目光锐利,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只属于青霄卫的肃杀。
那青年——顾长安——停下脚步,未言语,只是缓缓抬眼。
他的视线穿过斑驳枝影,落在林栖身上。
林栖心头微动。
那目光,不像一个采药人。
不像武人,也不像山民。
更像一柄刀。
一柄尚未出鞘、但已饮血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