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份请求增设皇家学堂的万民书,雪片般地,飞向了京城。
而月旦评上那些石破天惊的辩论,也被那些游学的士子,带到了天涯海角。
岳麓书院。
一名刚从京城回来的年轻儒生,正唾沫横飞地,向他的同窗们,讲述着黄举舌战百家的盛况。
“……那墨家巨子,上来便问,‘仁爱’与‘兼爱’,孰为大道?黄师反问,‘你父与路人落水,先救谁?’一言,便将其问倒!”
“还有那法家大才,与纵横家传人,当场就吵作了一团!”
周围的学子们,听得是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他们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奉行的都是儒家正统。
他们何曾想过,这天下,还有如此多,闻所未闻的学问?
“师兄!那黄师,当真如此厉害?竟能以一人之力,辩倒百家?”
“何止是厉害!”那年轻儒生一脸崇拜,“黄师之学,汪洋恣肆,包罗万象!我等所学,与之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
这番话,引起了一旁几位书院老博士的不满。
“一派胡言!”
一名老博士吹胡子瞪眼。
“黄师乃我儒门泰斗,岂会与那些旁门左道,同台竞技!此乃自降身份,有辱斯文!”
“陈博士此言差矣!”另一名去过京城的士子站了出来,“学生亲眼所见,黄师非但没有不屑,反而辩得酣畅淋漓!他还说,他要在皇家学堂,等着那些新苗子长出来,再与他们,好好辩上一场!”
“什么?!”
几位老博士,如遭雷击。
他们感觉,自己信奉了一辈子的世界,正在崩塌。
这场由京城而起的思想风暴,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席卷天下。
它冲刷着所有人的认知,也动摇着,那延续了千年的,儒学正统的根基。
……
嘉亲王府。
“砰!”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竖子!竖子欺人太甚!”
嘉亲王何典,那张肥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像一头发怒的肥猪。
“皇家学堂?藏污纳垢之地!”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在挖我皇室的根!他这是在动摇我大玥的国本!”
他指着下方垂手而立的徐向高等人,破口大骂。
“还有你们!一群废物!当初是谁,把那黄举给请来的?现在好了,那老匹夫,也投靠了那小子,跑去给一群泥腿子当教习!我何家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徐向高低着头,脸色铁青,却不敢反驳。
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悔恨。
一旁,素有贤王之名的纾亲王何璋,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
“五哥,息怒。”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
“陛下年轻,行事难免激进。我等为人臣,为人叔,当好生劝导,而非一味指责。”
“劝导?怎么劝导?”嘉亲王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子现在翅膀硬了,连哀家的面子都不给!我等说话,他会听吗?”
纾亲王放下茶杯,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
“他是不听我等的。”
“但他,总要听一听,天下士子的声音吧?”
他看向徐向高。
“徐次辅,老夫听说,皇家学tery堂的学生,虽可为吏,但若想真正入流为官,还需吏部考评。此事,可为真?”
徐向高一愣,随即点头。
“确有此事。不过,那也只是个从九品下的末流小官,无足轻重。”
“无足轻重?”
纾亲王笑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今日,他能让一个贱籍,当上从九品。明日,他就能让这些贱籍,爬到我等的头上!”
“诸位大人,你们寒窗苦读数十年,才换来今日的官身。难道,你们就甘心,与那些铁匠木匠之流,同殿为臣吗?”
这番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在场所有文官的心里。
是啊!
他们凭什么?
我们十年寒窗,凭什么要与那些下九流的贱籍,平起平坐?
“王爷说的是!”
一名御史站了出来,满脸悲愤。
“此例一开,国将不国!我等,必死谏到底!”
“死谏?”纾亲王摇了摇头,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神色,“诸位,都是国之栋梁,何必如此?”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陛下要开学堂,便让他开。”
“我等,只需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学堂里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一群粗鄙不堪,不通礼法,只知钻营的市井小人!”
“我等,只需在吏部考评之时,稍稍……把把关。”
“让那些自以为能一步登天的寒门,看清楚,这官场,到底是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