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醉川的靴底碾过骨屑,在青灰色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浅痕。
这骨杖内部的空间比他想象中更逼仄,两侧墙壁由密密麻麻的人骨拼接而成,每根骨头表面都凝着层暗霜,寒气顺着裤管往腿上钻。
他摸出腰间酒葫芦抿了一口,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才算压下几分从骨髓里泛出的冷意。
幻象来得毫无征兆。
先是鼻尖涌进醉仙楼的甜香——是张婶新蒸的桂花糕,混着陈酿女儿红的蜜甜。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熟悉的朱漆柜台后,王掌柜正踮脚擦着"醉仙楼"的鎏金招牌,油光水滑的辫子在脑后晃荡:"小陆啊,后巷那坛二十年的花雕可别偷喝了,明儿张督军要——"
话音戛然而止。
王掌柜的脸突然扭曲起来,眉眼像被水浸过的画纸般化开,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他身后的柜台裂成碎木,露出外面的场景:前清的青砖胡同里,八岁的小醉川正蹲在满地碎瓷片前,眼泪砸在混着酒液的泥水里。
债主的皮靴碾过他手背,粗哑的骂声震得耳朵发疼:"老东西欠的债,小崽子也想赖?"
陆醉川的手指死死抠住城隍印。
那枚青铜印上的刻痕还带着体温,是三年前他第一次强行觉醒城隍之力时,被反噬的灵力灼出来的。
当时沈墨寒的血滴在他眉心,带着前清皇族特有的冷香;小九的手摸索着覆上他眼睛,指尖沾着判官笔的墨渍,凉丝丝的;赵霸天把他扛在肩上跑,粗布汗衫蹭得他下巴生疼,可那股子烟火气比任何符咒都管用。
"都是假的。"他对着空气说,声音混着酒气喷在城隍印上。
青铜印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却在这灼痛里,金光如活物般窜出来,将王掌柜的幻象撕成碎片。
碎渣落在地上,变成一只只黑色的小虫子,"嗤"地钻进骨缝里。
墙壁上的刻字还在,"心诚则路现"六个古篆泛着幽蓝的光。
陆醉川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往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下去,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半寸,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白骨,像无数只手在他靴底抓挠。
他眯起眼,就着金光看见骨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是血,带着腐臭的血。
外界的喊杀声突然清晰起来。
陆醉川顿住脚步。
他能听见玄风长老的剑鸣,像破风的哨子;林大侠的铁爪钩在骨杖外壁,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还有沈墨寒念咒时的清越嗓音,每一个字都像小钉子似的钉进空气里。
最清晰的是那声闷哼——是玄风长老,他在硬接大祭司的黑焰时受了伤。
"阿川哥哥。"
极轻的一声,混在骨杖内部的风声里。
陆醉川猛地转头,就见小九站在身后。
她盲眼蒙着的素白帕子被血染红了半块,判官笔垂在身侧,笔锋还滴着黑血。
可她的笑还是那样清浅,像从前在城隍庙后园里,摸着他新采的野菊说:"阿川哥哥,今天的阳光好暖。"
"小九?"陆醉川伸出手,又在离她半尺的地方顿住。
他看见她脚下没有影子,看见她身后的骨墙上爬满了黑色的触须,正顺着她的裙角往身上缠。"你不是她。"他说,声音里的酒气散了,只剩冷硬的笃定,"小九现在应该在外面,用判官笔破大祭司的咒。"
幻象的小九突然尖笑起来,素白帕子"唰"地落下,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窝。
她的指甲变长,刺啦一声划向陆醉川的咽喉。
他不躲不闪,抬手将城隍印按在她额头上。
金光炸响的瞬间,他听见一声类似于玻璃碎裂的脆响——是器灵的屏障被撕开了道口子。
等金光散尽,陆醉川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圆形大厅里。
头顶是骨杖镂空的顶端,能看见外界的天光被染成诡异的紫黑色。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团黑雾,黑雾里不时闪过猩红的瞳孔,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不错。"器灵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能走到这里的人,三百年里你是第三个。"黑雾翻涌着,露出半张青灰色的人脸,"但第三个,也得死在这里。"
陆醉川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
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盯着黑雾中央那点更浓的漆黑——那是器灵的核心。"三百年?"他笑,"那你大概没见过,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
城隍印在他掌心发烫。
他挥印的瞬间,金光化作锁链,"唰"地缠向黑雾。
可那黑雾竟像活物般流动,锁链刚碰到边缘就被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陆醉川的虎口震得发麻,这才惊觉器灵的力量比他预想中强得多——阎罗境后期的压迫感,压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疼。
"你的力量,不过是城隍庙里供的残香。"器灵的笑声里带着几分得意,"等我吞了这骨杖里的百万冤魂,便是阎罗也要跪下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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