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声低鸣不是从剑身传出,而是自骨髓深处响起,仿佛北冥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应和。破渊令剑悬在半空,剑尖微颤,血珠顺着凹槽渗入的刹那,整条通道的蓝光骤然熄灭,唯余剑格处一道金纹如活蛇游走。
三人脚步一顿。
“它在动。”诸葛墨羽低声道,指尖无意识抚上眉心旧伤,“不是你控制的。”
北冥渊没答。他能感觉到,剑中那股意志正轻轻拽着他往前——不是命令,是邀请,带着某种近乎悲悯的催促。
轩辕逸风冷笑:“现在连你的剑都不听你话了?”
“它听的。”北冥渊抬手,未握剑柄,只任指尖轻触剑脊,“它只是……比我知道得更多。”
话音落,剑光一转,径直飞向通道尽头。石壁晶石随之亮起,蓝光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扇青铜巨门。门高十丈,通体刻满倒悬星图,三道凹槽嵌于门心,形状分明是剑刃、阵纹、血脉图腾的轮廓。
剑尖轻点第一道凹槽。
咔。
门缝裂开,寒气如刀刮面。门内无光,却有星河倒悬,一座浮空大殿静卧虚空,殿顶星图缓缓轮转,似在计算某种天命轨迹。
三人踏入殿中,足下无地,却如踏实地。大殿中央,三团光焰无声燃起,焰心浮现出模糊影像。
轩辕逸风瞳孔一缩——他看见兄长倒在血泊中,手中仍紧握断剑,嘴唇开合,无声喊着他的名字。
诸葛墨羽喉头一紧——九极归墟阵的残图在他眼前焚毁,火中浮现师尊怒目:“逆徒!此阵通幽,万不可现!”
北冥渊闭眼。
可那画面仍钻进识海——洛璃站在雷劫边缘,回眸一笑,转身踏入紫雷,衣袂飘散如灰蝶。
“执念不灭,何以承道。”他猛地睁眼,一掌拍向虚空,幻象崩碎,“我早说过,我不需要毁掉过去来证明自己变强。”
光焰未散,反而暴涨。
一道无声意志降临,青铜殿壁浮现出古老铭文:“欲得传承,必舍一执。情断者入,执念者焚。”
“舍?”轩辕逸风嗤笑,“它要我忘了我哥是怎么死的?要我当那晚的血是雨水?”
“它要的不是遗忘。”诸葛墨羽盯着阵纹凹槽中的光焰,声音发紧,“是斩断执念与行动的关联。哪怕记得,也不能再为它动心、动怒、动杀意——成了个空壳子,还承什么道?”
北冥渊沉默。
他低头,掌心旧伤隐隐作痛,血还未干。那痛不是来自皮肉,而是从百年前那个雨夜一路烧到现在——家族覆灭,门派倾颓,他自己倒在泥泞中,看着苍云岳踩碎他的本命剑。
可也正是这痛,让他活了下来。
“若没了这痛,我北冥渊还是北冥渊吗?”他低声说,“若护不住想护的人,就算站上巅峰,又算哪门子无敌?”
话音未落,破渊令剑突然震颤,剑格凹槽中那道血痕泛起金光,竟将中央光焰微微推开。光焰扭曲,如风中残烛,映出一行虚影文字:“断情者得道,逆情者……死。”
“它在警告你。”诸葛墨羽提醒。
“我知道。”北冥渊盯着那行字,“但它也怕了。”
“怕什么?”
“怕有人不肯按它的规矩来。”
轩辕逸风冷笑:“你以为你是谁?敢跟传承叫板?它可是锁渊真人留下的最终试炼!”
“锁渊真人?”北冥渊忽然笑了,“一个把自己锁死在执念里的人,有什么资格教我放下?”
他抬手,指尖划过胸口——那里藏着玉佩的符匣,冰凉如死物。可就在他触碰的瞬间,剑中金纹又是一震,与符匣封印产生微弱共振,嗡鸣如低语。
“它认得那玉佩。”诸葛墨羽皱眉,“不,是认得玉佩里的东西。”
“不是东西。”北冥渊声音低下去,“是声音。是她最后一次对我说话时,留在符文里的回响。”
“那你更该毁了它。”轩辕逸风厉声道,“它在拖你后腿!你没看见吗?这殿里的光,只给断情者亮!你还留着,就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北冥渊转头看他,“逸风,你斩兄魂时,痛不痛?”
“痛。”
“可你还是斩了。”
“那是为了活命!”
“我也为了活命。”北冥渊目光如刀,“但我的命,不只是呼吸。我若连记得她的资格都没有,那我这一路杀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殿顶星图忽然一顿。
一颗早已熄灭的星辰,微微闪了一下。
光焰摇曳,中央那团属于北冥渊的执念之火,竟开始自行收缩,仿佛被某种力量排斥。而破渊令剑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整把剑身,如血脉复苏。
“它在拒绝传承。”诸葛墨羽喃喃,“不是你不行……是它不认你这种人。”
“认不认,不重要。”北冥渊抬起手,掌心血再次渗出,滴向剑脊,“我要的不是它施舍的力量。我要的是——哪怕它不给,我也能抢过来的资格。”
血落剑身。
这一次,没有渗入。
血珠悬在剑脊上,如一颗赤色星辰,与殿顶那颗复亮的星遥遥呼应。
光焰猛地暴涨,几乎吞噬整个大殿。轩辕逸风被逼退三步,诸葛墨羽结印护体,灵力在周身形成阵纹屏障。
唯有北冥渊 standing firm,血珠悬于剑上,映着他冷峻的脸。
“你可以烧我。”他盯着那团执念之火,声音如铁,“可以断我情,裂我魂,废我道基。但你要明白——”
他抬手,将血珠轻轻按向剑格凹槽。
“我北冥渊所执,非软肋,乃刀锋。”
血珠触槽。
轰——
整座大殿剧震,星图倒转,三道凹槽同时亮起。轩辕逸风的血脉图腾燃起赤光,诸葛墨羽的阵纹浮现银纹,而北冥渊面前的剑槽,金血交融,竟凝出一道从未记载的符文。
光焰开始扭曲,仿佛在挣扎。
“它在犹豫。”诸葛墨羽低声道,“它从没见过……敢用执念当祭品的人。”
“不是祭品。”北冥渊握紧剑柄,剑身终于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如龙吟破云,“是战书。”
他抬头,直视光焰核心:“你要我断情?可以。但得先问问我这一路背负的血,答不答应。”
光焰骤然收缩,凝成一道人影轮廓,模糊如烟,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北冥渊。”那影开口,声如九幽风啸,“你可知,上一个说这话的人,魂魄被锁在渊底,万年不得超生?”
“我知道。”北冥渊一步踏前,脚下虚空裂开细纹,“所以我带了钥匙。”
他从怀中取出破渊令剑的另一半残片,与手中剑轻轻一碰。
咔。
两段剑身并未融合,却在同一瞬间,同时亮起与殿顶星图完全一致的纹路。
那影沉默了一瞬。
“你……竟得了双令传承?”
北冥渊不答,只将残片插入地面。
刹那间,整座大殿的星图疯狂旋转,三道凹槽光芒大作,光焰剧烈翻腾,仿佛在承受某种古老契约的反噬。
轩辕逸风咬牙:“它要崩溃了!”
“不。”诸葛墨羽盯着那影,“它在……重新评估。”
北冥渊站在光焰前,血顺着剑柄流下,在地面汇成一道细流,流向玉佩符匣。
符匣微震。
一道极轻的音律,自封印中逸出,如琴弦初颤。
光焰中的影猛地一颤。
“这声音……不可能!她不是早就——”
北冥渊抬眼,冷声道:“你认得这声音?”
影未答。
却见那团执念之火突然分裂,一半化作洛璃的轮廓,一半凝成一道锁链虚影,直指北冥渊心口。
“若你执意不弃。”那影低语,“它便会化作穿心之锁。每前进一步,痛如剜魂。你可愿受?”
大殿寂静。
轩辕逸风盯着他:“你听清楚了?不是断情,是带着情走——每一步,都像有人拿刀在心上刮。”
诸葛墨羽沉声:“这根本不是传承,是诅咒。”
北冥渊低头,看着掌心血流不止。
他忽然笑了。
“我百年前被人围杀,心都碎了,不也活到现在?”
他抬手,将符匣轻轻放在剑前。
“痛?我早习惯了。”
光焰剧烈波动,影缓缓后退。
“那你……便走这逆道之路。”
北冥渊伸手,握住剑柄。
剑身金纹暴涨,直冲殿顶星图。
星图中央,那颗复亮的星辰,骤然大放光明。
他的手刚触到剑柄,玉佩符匣突然炸开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