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多城邦的晨光带着暖意,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凝重。
在凯尔信物的加持下,他们顺利补充了最后一批物资——几匹耐力极佳的沙漠驼兽,驮着沉重的行囊。
江安兄妹也整装待发,老驼铃叼着新填满的烟斗,眼神虽然还有惊惧残留,但更多的是认命的坚毅。
尚枳被林柠裹得严严实实。
厚重的黑色斗篷带着兜帽,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偶尔一闪而过的猩红双瞳。
斗篷下是同样深色的长袖长裤,手套也戴得严实,最大程度隔绝了让她不适的阳光。
她安静地站在分配给她的驼兽旁,等待着指令。
“出发!”李瑶一声令下,驼铃声声,这支带着伤痕的队伍,踏上了前往西北海岸线海鸥镇的旅程。
旅程漫长而单调。
离开了奥兰多城邦的繁华,沿途是荒凉的戈壁和稀疏的灌木。
阳光炽烈,风沙渐起。众人默默赶路,气氛压抑。
唯有驼铃声和风声在旷野中回响。
打破这沉默的,只有林柠。
她骑着驼兽,紧紧跟在尚枳身边。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鸟,不停地对着那裹在厚重斗篷里的身影“叽叽喳喳”。
“阿枳,你看那边那片云,像不像我们以前在大一那次看到的‘奔马云’?那次我们还打赌它多久会散呢!”林柠指着天边一朵形状奇特的云,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
尚枳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抬起,猩红的瞳孔在兜帽阴影下微微转动。
几秒后,她平静地回答:“一朵积云。大一‘奔马云’事件存在。阿柠赌一分钟消散,我赌半个小时。阿柠输了。”
林柠:“……” 她努力维持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复盘,没有一丝怀念或调侃,只有冰冷的陈述。
她不死心,从行囊里翻出一个刚在奥兰多买的、色彩斑斓的沙漠风铃,递到尚枳面前晃了晃:“阿枳,听!这声音清脆吗?以前你说过,喜欢听风吹铃铛的声音。”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风中飘荡。
尚枳侧过头,“看”着那晃动的风铃。
她伸出手,用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铃舌。
“清脆的带轻微金属摩擦音。我没有明确‘喜欢’表述。”
林柠握着风铃的手无力地垂下。
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向。
“阿枳,你还记得那次吗?我被追杀,是你……”
“大二。xxx年。阿柠遭遇八人组杀手袭击。我被卷入,声东击西,引开四人,击杀三人,阿柠获救,我肩膀受伤。”
尚枳的叙述精准得像一份任务报告,不带一丝惊险或后怕的情绪。
林柠试遍了各种方法——讲笑话(尚枳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问:“笑点在哪里?),描述美食(尚枳开始表示什么都尝不到。),甚至尝试说那些尚枳心中已故的重要之人(尚枳评价:“我是记得他们。”)。
一天下来,林柠口干舌燥,身心俱疲。
她看着身边依旧对一切情感刺激都毫无反应的尚枳,一股浓浓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海鸥镇那特有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已经隐约可闻。
林柠终于泄气了,她耷拉着脑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最后一丝不甘,几乎是自暴自弃地问——
“阿枳……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还喜欢什么东西啊?任何东西都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呐喊,并不真的期待能获得什么有意义的答案。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直沉默骑行、对林柠连番“轰炸”都反应平平的尚枳,突然毫无预兆地、清晰无比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定性,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
“喜欢阿柠。”
四个字。
清晰,简洁,冰冷,直白。
如同平地惊雷!
“噗——!”正在旁边驼兽上喝水的席朝,一口水全喷在了前面李瑶的背上。
李瑶猛地勒住缰绳,驼兽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江安差点从驼兽上滑下来,目瞪口呆。
江映月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一丝憋不住的笑意。
连一直闷头抽烟的老驼铃,都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烟斗都差点掉了。
而林柠本人,更是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你……你你你……你胡说什么!”林柠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忙脚乱地就想扑过去捂住尚枳的嘴。
这旁边可不止一个人啊!就……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说出来吗?
虽然……虽然她心里某个角落因为这冰冷的四个字而疯狂悸动、酸涩又甜蜜……
可是,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尚枳轻而易举地的拨开了。
尚枳甚至微微侧过头,猩红的双瞳透过兜帽的阴影,“看”着羞愤欲绝的林柠,似乎对她激烈的反应感到一丝困惑。
然后,她像是为了补充说明,更加清晰、更加一板一眼地重复并确认道——
“我的偏好唯一最高优先级是林柠。代号——阿柠或者洧柠。喜欢。”
“轰——!”
林柠感觉自己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她猛地缩回手,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趴在驼兽背上,只露出两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身体因为极致的羞窘而微微颤抖。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
“噗嗤……”李瑶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连忙用手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
席朝也反应过来,指着把脸埋起来的林柠,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最高优先级!代号!喜欢!尚枳!你这总结……精辟!太精辟了!”
江映月也终于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
江安则是哭笑不得地摇着头。
老驼铃嘬着烟斗,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笑意,嘟囔道:“年轻人……真好啊……”
虽然这“喜欢”的宣言冰冷得如同机器播报,虽然尚枳的状态依旧令人担忧,但林柠那羞愤欲死的鲜活反应,以及众人这久违的、带着促狭和善意的哄笑,像一阵强风,暂时吹散了队伍上空积压多日的沉重阴霾。
在这样一片勉强维持(或者说强行制造)出来的、带着尴尬和笑闹的“欢快”气氛中,驼铃声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海浪声,海鸥镇那略显破败却充满生机的码头轮廓,终于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
风暴之眼就在前方,遗忘沙海在等待。
而旅程中这短暂的笑声,如同沙漠中的绿洲,给了疲惫的旅人一丝喘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