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更久。
石床上，尚枳那浓密如蝶翼的睫毛，终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掀开。
那双异色的眼眸再次显露，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痛苦与极度的疲惫，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冰原。
但那份属于她的、冰冷的、穿透性的神采，正在一点点艰难地回归。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还没完全聚焦，却下意识地、缓缓地移向了床边。
——林柠正低着头，专注地拧着手中的湿布，侧脸在昏黄的灵石灯光下显得柔和而疲惫。
她的发丝也有些凌乱，额角还带着刚才忙碌时渗出的细汗。
尚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清醒的瞬间就立刻拉开距离，用冷漠筑起高墙。
她的眼神里没有审视，没有惯常的冰封死寂，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因极度虚弱而无法掩饰的……凝视。
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忙碌的身影。
林柠感觉到视线，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尚枳那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异色瞳眸。
“你……你醒了！”林柠的声音带着惊喜和后怕。
“感觉怎么样？还痛得厉害吗？”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探尚枳的额头，却又在半途顿住，指尖蜷缩着收了回来，显得有些局促。
尚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林柠沾着药渍的手指，扫过床边那个盛着残余药糊的玉碗，最后又落回林柠写满担忧的脸上。
洞府内一片寂静。
蚀骨阴火在体内依旧翻腾，带来阵阵熟悉的折磨，但似乎……比之前稍微缓和了一丝。
是那草药的微弱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许久，就在林柠被这沉默看得有些不安时，尚枳才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牵扯到体内伤势，让她眉头又蹙紧了一瞬。
她移开目光，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没事。”
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气，也仿佛在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洞府那简陋的石壁，眼神变得幽深而坚定——
“接下来……我要闭关。”
林柠的心猛地一跳。
闭关？在这种状态下？
尚枳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用那沙哑却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
“冲击……武帅境。”
武帅境！林柠瞬间明白了。
为了葬龙渊！为了寻找那可能存在的、与武神通道有关的线索！武帅境时深入葬龙渊，也许就能更加有优势。
想到葬龙渊底那被季沧行描述的恐怖景象——空间撕裂、未知侵蚀、怪物横行——林柠的心瞬间揪紧。
以尚枳现在的状态去冲击那凶险之地……她不敢想象……
“你的伤……”林柠急切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忧虑。
“死不了。”尚枳打断她，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
“时间……不多了。”
又是这句话。
时间不多了。
楚王朝的百年大限，降凌月随时可能发动的疯狂报复……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心头。
林柠看着尚枳那张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时间……不多了。
她们没有资格慢慢养伤，没有资格按部就班。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破土的幼苗，在林柠心中疯狂生长！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待，麻木地承受！
她不能再让尚枳一个人背负所有，冲向那九死一生的绝境！
林柠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迎上尚枳的目光，她的声音不再犹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你闭关冲击武帅境，我也会一定到达武将境!我们一起！”
尚枳微微怔了一下，眼神再次聚焦在林柠脸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审视？或者说，是一丝微弱的……认可？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表示反对。
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这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又仿佛这决定本身已无需多言。
达成共识。
尚枳撑着石床边缘，用尽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了起来。
蚀骨阴火带来的灼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再次渗出冷汗。
但她拒绝了林柠伸过来搀扶的手，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挪下了石床。
她的脚步依旧虚浮，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但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地走向洞府门口，走向属于她自己的那片冰冷空间。
林柠站在床边，目送着她倔强而虚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石门在尚枳身后沉重地关闭，发出一声闷响。
洞府内，只剩下林柠一人，空气中还残留着寒玉草的清凉气息和凝神花的淡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尚枳的冰冷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