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柠再次“看见”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切，如同破碎的镜片，扎入她的意识——
“Shang… Zhi（尚枳）。”一个男人向她伸出手。
“师父！”她仰起脸，笑容灿烂，声音清脆地对男人说着什么。
“明天……你去兽场……”那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我叫方广。”骨瘦如柴的男孩咧开嘴笑了。
“我只要还活着……就还没输！”冰冷的骨刺狠狠扎进她的肺叶。
“至少……你要活下去……”被烧成焦炭的男孩用尽最后一口气，发出微弱的祈愿。
“活下去的人是我——！”她嘶声咆哮，状若疯魔，双手狠狠扯住自己流出的肠子。
“呃啊——！”阴暗潮湿的地牢，她被斩断四肢的残躯，骤然燃起熊熊大火。
“第二世……”
死亡。
“第十世……”
死亡。
“第一百一十世……”
死亡。
“第三千两百八十世……”
死亡。
“第……世”
死亡。
时间崩解，空间扭曲，意识在无尽的湮灭与重塑中沉浮。
“为什么要对我说‘活下去’……这么残酷的话……”她无意识地呢喃着，视野里只有自己不断被撕裂、焚毁，又在非人力量下强行修复的残破肉体。
“啊……”一声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悠长叹息，艰难地挤出她破损的喉咙。
……
一切感知都模糊、褪色，最终连同“自我”的存在，彻底沉入遗忘的深渊。
“这份痛苦……将永不消失……”
她宣告了自身意志的彻底瓦解。
随后——
“神明”降临。
但痛苦并未消失。
它沉淀、累积、增殖。
每一次跌倒的擦伤，每一次火焰的舔舐，哪怕最微小的刺痛，都化作沉重的砝码，叠加在她继续呼吸的代价之上。
“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
她空洞的眼瞳，凝视着河水中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
“洧柠……”
“是为了你吗……”
……
“你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神明”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的废墟上响起。
“因此，你的肉体无法成为我受肉复活的容器。”
“哈……”她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苍白如纸、毫无温度的笑容。
“找到她/他……‘受肉之体’……”
“神明”的金色瞳孔骤然收缩，竖立如针。
“届时，‘血祭’的力量将被回收。”
“……那叠加的、无尽的疼痛……也将……消弭。”
……
“嗬——！” 林柠猛地从那段沉重如铅的记忆中抽离，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那无数世的酷刑刚刚在她每一寸血肉上重演。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额头上冰凉的液体滑落，她抬手用力抹去，指尖都在发颤。
“所以……”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目光投向眼前的“冗骸”——
不，是尚枳。
“你找到了。”
“我……就是那个所谓的‘受肉之体’……” 林柠的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迷茫，还有一丝宿命般的寒意。
“对。” 尚枳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缓步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柠紧绷的神经上。
“你天生无法修炼，体内纯净得没有一丝灵力会对‘主’产生排斥。完美的容器……”
她停在林柠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冰冷的呼吸。
然后，那双曾无数次在死亡幻象中出现的手，以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轻轻捧住了林柠的脸颊。
“我用‘血祭’……复活了你两次……” 尚枳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指尖描摹着林柠的轮廓，但这触碰却让林柠感到毒蛇爬过般的冰冷战栗。
“第一次，你内脏尽碎，像一滩烂泥；第二次，你被活生生吸干，只剩一张人皮和空洞的骨架……那感觉，你知道吗？”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痛苦，“那份被彻底掏空的寂寥……那份被碾碎又强行拼凑的绝望……直到现在，它们还在我的骨头缝里尖叫，无时无刻不在啃噬我！”
“……” 林柠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但这是恐惧吗？
是的，已经深入骨髓！
但似乎又混杂着别的什么……面对这用无尽痛苦换回自己性命的存在。
“所以，你去实现吧！” 尚枳捧着她脸颊的手骤然下滑，猛地钳住了她的双肩！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眼中熄灭的狂热瞬间被点燃，燃烧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渴望。
“去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吧！”
她猛地扭头，指向那沉默矗立在废墟之上的巨大神影，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扭曲：“祂！要在人间真正降临！而我……我只想要真正的死亡！永恒的安息！”
她转回头，那双曾让林柠无数次迷失的红色异瞳，此刻死死锁住她的眼睛，里面翻涌着疯狂、祈求，以及不容置疑的逼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