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京伟在高速隔离带上的血尚未干涸,上海反诈中心的审讯室内,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鲍玉佳坐在强光灯下,那身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佝偻的脊背上。林薇将一张照片推到他眼前——那是武京伟血肉模糊、昏迷不醒躺在救护担架上的现场照片。
“认识他吗?” 林薇的声音平稳得像手术刀划过冰面。
鲍玉佳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死死盯着照片上武京伟破碎的头盔和血迹斑斑的脸,身体筛糠般抖起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生理本能的恐惧,远超过被揭穿谎言时的惊慌。
“武…武京伟…” 鲍玉佳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砂纸上摩擦,“他…他怎么了?他…他…” 他想问“死了吗”,却恐惧得不敢吐出那个字眼。
“他没死,但离死不远了。” 林薇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像重锤砸在鲍玉佳紧绷的神经上,“就在我们抓捕他之前,他收到了一条指令:‘鲍不稳,速断其翼’。你觉得,‘断翼’是什么意思?断谁的翼?”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鲍玉佳试图维持的最后一点伪装。
鲍玉佳的心理防线在武京伟的惨状和林薇冰冷的话语下彻底崩塌。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是他…都是他逼我的!高碑店…高碑店那次演习事故…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他!是武京伟故意弄坏了我的伞包背带扣!我差点摔死!他录下来了…他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录像寄给我老家的瞎眼老娘…说我是逃兵…是懦夫…让她活活气死!我…我没办法啊!” 他涕泪横流,长久压抑的屈辱、恐惧和对母亲的愧疚如洪水决堤。他不再是那个伪装憨厚的保安,而是一个被彻底碾碎了尊严的可怜虫。他断断续续地供述了武京伟如何利用那次“事故”录像胁迫他,如何在银行物色目标,如何传递纸条,以及武京伟背后那个代号为“蜂后”的神秘存在——所有指令的最终源头。
【闽清,省军区后勤部招待所,雷霆抓捕】
夜色如墨,招待所外松内紧。付书云穿着熨帖的军装常服,正在房间内对着笔记本电脑飞快操作,屏幕上复杂的资金流图表闪烁,旁边散落着几份伪造的军需采购合同。他刚收到鲍玉佳在上海“失联”的加密预警,正试图切断与下线的一切联系,抹除痕迹。
“砰!”
房门被特种破门锤轰然撞开!数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反诈便衣如猛虎般涌入!
“付书云!不许动!” 厉喝声炸响。
付书云反应极快,手瞬间伸向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键!但一支冰冷的枪管已顶住他的太阳穴,另一名侦查员如同猎豹般扑上,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电脑屏幕被瞬间锁定、取证。
“你们干什么?!我是现役军官!你们无权…” 付书云脸色煞白,挣扎怒吼,试图用军衔和身份制造混乱。
“省军区纪委、军事检察院联合督办!” 带队军官亮出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声音如同铁砧,“付书云中尉!你涉嫌利用职务之便,伪造军需合同,参与特大金融诈骗、洗钱及危害国家安全活动!现在依法对你实施拘传!” 文件上的印章和冰冷的事实,瞬间抽干了付书云所有的气力。他看着被戴上的手铐,看着被小心翼翼封存的电脑和合同,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在被押出房间的瞬间,他徒劳地嘶喊出最后一句:“…林奉超!救我!达州…达州那边…”
【上海反诈中心:诺基亚里的蜂巢密码】
武京伟随身物品被严格封存检查。那部老式诺基亚手机,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砖块,外壳磨损严重,毫不起眼。技术专家如临大敌,在高度屏蔽的实验室里,小心翼翼地拆卸、扫描。
“没有SIm卡槽…内置加密通讯模块,物理隔离设计…非常专业。” 技术员低语,“存储芯片做了物理熔断保护,强行读取会触发自毁…但,这里有个隐藏的物理接口!” 他指着电池仓内一个极其微小的、被污垢掩盖的金属触点。
特制的读取器连接上触点。屏幕亮起,没有花哨界面,只有一个冰冷的密码输入框。
“尝试他的部队编号、生日、常用密码组合…全部失败。” 气氛凝重。
“试试鲍玉佳供述的那个词。” 林薇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蜂后’的拼音首字母,加上武京伟的入伍年份。”
技术员深吸一口气,输入:Fh2008。
屏幕闪烁一下,冰冷的文件夹列表瞬间展开!里面没有聊天记录,只有大量以日期和坐标命名的加密文件,以及一个核心的通讯录——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代号:【园丁】(危暐)、【工蜂】(鲍玉佳)、【兵蚁】(付书云)、【雄蜂】(林奉超)、【巢管】(孙鹏飞)、【蜂针】(张帅帅\/曹荣荣等“容器”备注)。一条未发送的草稿信息赫然在目:【巢管废,药渣沉。鹰离巢,巢危,蜂后速决】。发送对象:【蜂后】!而手机内置的微型GpS记录仪,最后一次有效定位点,指向福州远郊一片废弃的雷达站——地图标注为“老鹰山观测站”!
【福州网安中心:锁定“鹰巢”】
“老鹰山!‘鹰巢’!” 小王几乎跳起来,指着武京伟手机里提取的定位点,“曹荣荣录音里王主管提到的‘鹰巢等着喂’,还有武京伟短信里的‘鹰离巢’,都对上了!那里肯定是危暐(Vcd)的技术老巢!”
老周盯着地图上那个孤零零的废弃雷达站坐标,眼中寒芒爆射。他猛地抓起加密电话:“闽清抓捕组!立刻突审付书云!重点问‘蜂后’、‘鹰巢’、以及他与林奉超的资金往来和指令传递细节!要快!危暐随时可能销毁证据逃离!”
同时,他接通上海林薇:“林队!武京伟手机里指向福州‘鹰巢’!我需要你那边立刻协调卫星资源,对老鹰山废弃雷达站进行最高优先级、多光谱实时监控!一只鸟飞进去都要给我看清楚!另外,付书云被捕时喊了林奉超,林奉超在达州部队,身份敏感,动他需要铁证!查武京伟与林奉超之间的资金链!要快!”
【达州,某部队营区,信息作战值班室:抹痕】
林奉超穿着笔挺的空军尉官常服,坐在值班电脑前,面色如常地处理着日常通讯日志。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却在军用加密平板电脑上飞速操作。屏幕上,一个复杂的、嵌套着军方通讯协议的加密通讯界面正被快速清空。一条来自未知源头(指向已被危金根数据海啸覆盖的福州节点)的紧急指令刚刚弹出就被他瞬间粉碎:【巢危,蜂后令:断尾。清除所有与“鹰巢”、“蜂巢7号节点”关联日志。蛰伏】。
林奉超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手指如飞,利用值班军官的权限,悄然接入内部通讯日志后台。关于特定时段(对应孙鹏飞死亡前)、特定频段(与“蜂巢7号节点”有过短暂数据握手)的加密访问请求记录,被精准定位、选中。他输入了自己的最高权限密码,光标悬停在“永久删除”按钮上。只需轻轻一点,他在这张巨大犯罪网络中的最后一点电子痕迹,也将如烟消散。军营的肃穆与犯罪的阴影,在他身上形成了最讽刺的交织。
【闽清审讯室:荣誉与耻辱的撕裂】
付书云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手铐与身上的军装形成刺眼对比。他脸色灰败,但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军人固有的顽固。
“付书云!” 审讯的军官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看这个!” 屏幕上投射出他电脑里未及销毁的伪造军需合同、洗钱路径图,以及武京伟手机通讯录里那个标注为【兵蚁】的条目截图。
“你穿着这身军装!你的职责是什么?是保卫国家,守护人民!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军官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着付书云最后的心理防线,“和武京伟那种兵痞勾结!利用后勤漏洞,把国家拨付的装备款,变成诈骗集团的黑钱!你知道这些钱是从谁身上刮下来的吗?是徐有福那样指望贷款买农机种地的农民!是张帅帅那样被你们当成‘电池’榨干的退伍兵!是千千万万信任国家、信任军队的老百姓!”
付书云的嘴唇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军人的荣誉感与犯罪事实的耻辱在他内心激烈厮杀。
“还有林奉超!” 审讯官乘胜追击,抛出重磅炸弹,“武京伟交代了!所有诈骗赃款的大头,都通过你的合同洗白后,流向了达州!流向了林奉超指定的境外账户!他是‘雄蜂’!你就是替他搬运赃款的‘兵蚁’!你穿着军装,却在给蛀空国家根基的蛀虫当搬运工!你对得起你入伍时的宣誓吗?!”
“不!不是!我不是!” 付书云猛地抬头,双目赤红,被“蛀虫”、“搬运工”的字眼深深刺痛了军人的自尊心,那点顽固的防线彻底崩溃,“林奉超…他说…这是‘特殊经费’!是为…为了…为了绕过繁文缛节,支持…支持一些‘必要的’海外技术合作项目!他给我看过…看过模糊的批文…他说这是机密任务!我…我是服从命令!我…”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最终化为痛苦的嘶嚎,“…是他骗了我!他利用了我的信任!我…我糊涂啊!” 泪水混着鼻涕流下,浸湿了军装的领章。这身曾代表荣誉的制服,此刻成了他耻辱最刺眼的注脚。
【福州远郊,老鹰山:幽灵频动】
高分辨率卫星影像实时传回。废弃雷达站的巨大白色天线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原本死寂的站区,一个位于山体背阴处的、伪装成通风口的厚重合金门,此刻正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辆经过深度改装、通体漆黑、几乎不反光的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悄然驶出,迅速没入山间蜿蜒的废弃公路,朝着福州港的方向疾驰而去。车厢内,危暐(Vcd)苍白的手指在布满按钮的控制台上跳跃,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信号屏蔽和反追踪程序正在启动。他的“鹰巢”,正在迁徙。而“蜂后”的阴影,依然笼罩在深渊之上。
线索在鲜血、崩溃与高科技的对抗中艰难汇聚。军装下的罪恶、技术掩盖的逃亡、权力庇护的阴影,交织成一张更加庞大而危险的网。每一份被删除的数据,每一次绝望的逃亡,都在将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蜂后”,推向最终曝光的边缘。尘光的坐标,在黑暗的迁徙中,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