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监狱那扇厚重的、布满岁月锈迹与无形电波禁制的大门在老周面前缓缓开启,内部通道幽深冰冷,如同巨兽的食道。空气里消毒水与陈腐尘埃的味道混杂,压得人喘不过气。老周身后,是技术科的小王、痕迹专家老李等几名核心骨干,每个人都像上紧发条的机器,沉默而锐利。监狱长赵德海亲自陪同,脸色凝重如铁,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那个代号“蚀巢”的活体供能单元(Vcd-7),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穿了他管辖下的层层帷幕。
“周队,Vcd-7单元就在地下二层,特殊病犯隔离区深处。”赵德海的声音干涩,“登记在册的‘供能体’编号是x-743,真名孙鹏飞,石家庄人,三年前因金融诈骗和故意伤害入狱,后确诊为‘不可控型间歇性精神狂躁’,转入这里进行‘特殊医疗管理’。”他刻意加重了“管理”二字,递过一份薄薄的、字迹模糊的病历档案。
档案照片上的孙鹏飞,眼神空洞涣散,嘴角残留着一丝怪诞的涎水痕迹,完全符合一个被药物摧毁的“废人”形象。但老周的目光,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划过那些潦草的精神鉴定报告,停留在几页几乎被忽略的“日常体征监测记录”上。记录显示,这个“狂躁失控”的孙鹏飞,其生物电活动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超越常人的规律性峰值,与监狱电网负荷波峰的时间节点,严丝合缝!
“特殊医疗?我看是特殊榨取!”老周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赵德海的耳膜。他不再看监狱长煞白的脸,大步流星走向通往地下的电梯。电梯轿厢冰冷,下降时的失重感如同坠向地狱。当沉重的隔离门滑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臭氧、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过度运转机械散发出的焦糊金属气息扑面而来。惨白的LEd灯带镶嵌在低矮的混凝土天花板上,发出单调刺耳的嗡鸣,照亮通道两侧一间间被厚重合金门封闭的囚室。
Vcd-7单元的门,是唯一敞开的。里面空间狭小,冰冷的金属拘束床固定在中央,床体连接着数不清的管线,如同怪物的触须,最终汇聚到墙壁上一个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黑色金属柜——那便是“蚀巢”供能矩阵的终端接口。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道被挣扎磨亮的金属痕迹,以及床单上几块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
“人呢?”老周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最后钉在赵德海脸上。
“死…死了!”赵德海的声音发颤,“就在…就在你们来之前不到一小时!突发性心脏衰竭!监控显示毫无征兆!医生…医生抢救无效…”
“突发?”小王已经扑到床前,指尖捻起一点床单上的褐色粉末,凑到鼻尖下细嗅,又迅速用证物袋刮取,“周队!有残留!混合镇静剂和强效神经兴奋剂的代谢物粉末!这是强行榨取过载、瞬间摧毁心血管系统的典型痕迹!” 他猛地抬头,眼中喷火,“他们灭口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老周的脸颊肌肉绷紧如岩石。他没有咆哮,只是缓缓走到那张冰冷的拘束床前,布满老茧的手抚过金属扶手上被指甲深深刮出的凌乱痕迹。那些痕迹深处,似乎还残留着孙鹏飞最后时刻无声的、绝望的嘶吼。他闭上眼,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壁障,看到另一幅景象——
【犯罪闪回:石家庄,廉价出租屋,烟雾缭绕】
(画面切入,色彩灰暗,带着廉价摄像头的噪点感)
孙鹏飞(那时还精瘦,眼神里透着市侩的精明)叼着劣质香烟,对着笔记本电脑摄像头唾沫横飞:“…老铁们!看到没?内部渠道!‘军民融合’特批项目!年化保底36%!名额有限!打钱!赶紧打钱!合同?电子签!秒到账!我孙鹏飞‘石家庄小霸王’的名号是白叫的?信誉担保!”他身后脏乱的墙壁上,一张褪色的“优秀退伍兵之家”合影被随意钉着,里面年轻的孙鹏飞穿着迷彩,笑容灿烂。他熟练地切换着后台软件,屏幕上几十个聊天窗口疯狂闪烁,备注名都是“待宰肥羊x号”。他敲击键盘,一个指令发出:“【达州-林】!【闽清-付】!目标‘徐有福’信息流已推送!‘助农贷’剧本启动!‘阳光信贷’窗口那边,【淮南-鲍】该动起来了!”*
【现实:福州,网安中心,数据深海】
巨大的环形屏幕如同星图,无数光点代表资金流、通讯流、人物关系节点,在黑暗的背景中奔涌、碰撞、交织。老周和小王站在中央,脸色被屏幕幽光映得发青。
“周队,孙鹏飞这条线虽然物理断了,但他就是‘蚀巢’暴露前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他手机云端残存的碎片化日志,指向一个加密通讯枢纽‘蜂巢7号节点’。”小王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屏幕一角,来自上海反诈中心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汇入,“上海方面同步信息:他们追踪到一批异常小额贷款申请,最终资金都流入了几个皮包公司账户,而开户行的监控录像反复捕捉到一个熟悉身影——工商银行北区支行保安,鲍玉佳!”
屏幕上瞬间弹出银行监控截图:穿着保安制服的鲍玉佳,身材敦实,表情憨厚,正热情地引导一位老人(正是徐有福!)走向“阳光信贷”窗口。画面放大,鲍玉佳的手看似无意地搭在老人肩上,手指却隐蔽地指向窗口内正在操作电脑的客户经理小陈。
“又是他!”老周眼神锐利如刀,“徐有福贷款那天,他就‘恰好’在场‘引导’!上海那批异常贷款的开户人,也都是他‘引导’过去的‘优质客户’!这个保安,是摆在阳光下的暗哨!是专门物色猎物、引导猎物走向屠刀的牧羊犬!”
【犯罪闪回:淮南工商银行北区支行,“阳光信贷”窗口旁】
(监控视角,无声,却充满压迫感)
鲍玉佳(憨厚的笑容无懈可击)微微侧身,挡住后方大部分视线,将一张小纸条飞快地塞进窗口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缝隙。窗口内,客户经理小陈(面色如常地操作电脑)左手在键盘输入,右手极其自然地垂下,指尖精准地夹走了纸条。纸条一角闪过几个潦草的字迹:【徐有福,抵押物:收割机x3,评估价虚高30%,可操作】。鲍玉佳转身,对着远处一个伪装成储户、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武京伟,河北高碑店人,退役军人身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武京伟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拿起手机发送信息:【目标入笼,评估已污染,【闽清-付】可以准备‘收割’合同了】。*
【现实:上海,反诈中心审讯室,心理角斗场】
灯光惨白。鲍玉佳坐在审讯椅上,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惶恐的表情。
“警官,我…我就是个看大门的保安啊!”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不解,“引导客户…那是我工作职责!银行规定,对待老年客户要热情服务,主动引导!我…我哪知道他们贷款是真是假?徐大爷?哦,是有这么个大爷,我看他年纪大,怕他找不到地方,就领他过去了…这…这也犯法了?” 他眼神躲闪,却透着一股底层小人物特有的、近乎顽固的无辜感。
上海反诈支队的女队长林薇(短发,眼神锐利如鹰)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鲍玉佳,银行规定引导客户,有没有规定让你把写有客户抵押物评估虚高信息的纸条,塞给窗口里的客户经理?” 她将一张技术处理后的高清监控截图推到鲍玉佳面前——正是他塞纸条的瞬间,手指的动作被慢放、放大,清晰无比!
鲍玉佳脸上的憨厚瞬间凝固,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精心构筑的泥塑面具被重锤砸开一道裂缝。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眼神深处那丝伪装的无辜被猝不及防的恐惧和凶戾取代。
【福州网安中心:数据链闭合】
“周队!关键链接!”小王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鲍玉佳的个人银行流水里,三年前有一笔五万元的匿名跨行转入!来源账户的开户地在石家庄!时间点就在孙鹏飞入狱前一个月!而就在同一周,【石家庄-孙】的境外加密账户,收到了一笔来自【达州-林】的、等值五万美金的比特币!洗钱链条完整!”
屏幕上,几条原本看似无关的资金流、通讯流、人物节点被瞬间点亮、连接,构成一条清晰而冰冷的链条:林奉超(资金\/指令源)-> 付书云(洗钱\/合同伪造)-> 孙鹏飞(猎物搜寻\/初步收割)-> 鲍玉佳(线下引导\/信息传递)-> 武京伟(武力威慑\/赃款转移)-> 危暐(Vcd,技术核心\/“蚀巢”供能)。张帅帅和曹荣荣的名字,也在这庞大的网络中被标注为特殊的“容器”节点。
“还有曹荣荣!”老周盯着屏幕上那个在仁和堂药房柜台后瑟瑟发抖的名字,“她接触过王主管(危暐爪牙)散播的毒胶囊,她的恐惧是真实的,但她无意中传递出的‘维生素’信息,和孙鹏飞病历里残留的药物成分有交叉!她可能接触过被调包的、用于摧毁‘容器’意志的神经抑制剂!她是另一个潜在的药物传递节点!找到她!立刻!”
【犯罪闪回:淮南,“仁和堂”药房库房阴影处】
(光线昏暗,气氛压抑)
曹荣荣(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背对着监控死角,将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小药瓶塞进一箱即将配送出去的“复合维生素b”里。她的手抖得厉害,药瓶差点滑落。阴影里,一个冰冷的声音(王主管)低语:“…这是‘营养补充剂’,给‘特殊客户’的…放进去,就当没看见。想想你弟的学费…” 曹荣荣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手指死死抠进纸箱边缘。药瓶滑入箱中,淹没在整齐的药盒里。她不知道,这瓶“营养剂”,最终流向标注为“淮南监狱特殊医疗物资”,签收人:林奉超。*
【现实:淮南监狱地下二层,蚀巢单元】
老周站在那张冰冷的拘束床前,孙鹏飞最后挣扎的痕迹刺目惊心。小王在一旁的“蚀巢”终端接口处紧张操作,试图提取残存的数据幽灵。
“周队!终端有物理销毁痕迹!但底层缓存里…捕捉到一段残留的加密指令碎片!”小王的声音带着激动,“指令发出时间…就在孙鹏飞‘突发死亡’前3分钟!源地址…指向一个经过多层跳转的虚拟服务器!最后的物理出口…在福州!”
“福州?!”老周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林奉超在达州,付书云在闽清,危暐行踪不明…谁在福州?谁能在他们突袭监狱的同一时刻,精准地启动灭口程序?
一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思维——危金根!福州空管处长!那个位高权重、儿子(危暐)却深陷漩涡中心的男人!他掌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资源网络,有能力也有动机,在千里之外按下那个致命的按钮!
“查!”老周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钢刀,“顺着这条网线,给我把藏在福州的那个服务器,还有它背后的手,给我挖出来!一寸一寸地挖!”
冰冷的监狱地下,蚀巢矩阵的幽绿指示灯如同魔鬼的独眼,无声地映照着人间齿轮的咬合与崩裂。一张由权力、贪婪、技术编织的巨网正在收紧,而网中央的毒蜘蛛,已感受到了来自猎人的、冰冷而致命的凝视。每一份被榨干的生命,每一次被践踏的信任,都在数据与证据的链条上,刻下了指向终局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