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坟场的黑暗里，林昭的意识体被一道刺目的白光笼罩。
那光不是别的，正是他记忆里最清晰的片段——十七岁生日当天，母亲蹲在玄关给他系松掉的鞋带。
蓝布围裙上沾着番茄汁，发梢垂落的弧度和二十年前分毫不差。
“昭昭，”她抬头时眼角的笑纹像涟漪，“今天想吃糖醋排骨还是清蒸鲈鱼？”
林昭的意识体突然颤抖起来。
他能闻到记忆里的厨房香，能触到母亲指腹的薄茧，可下一秒，画面骤变——
玄关的白墙渗出暗红，母亲的手突然掐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意识体的虚质里。
她的瞳孔变成浑浊的灰，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是你害的，是你害我被推进解剖室......”
“这是幻境！”林昭咬碎后槽牙。
他能看见四周漂浮的记忆碎片——母亲被押上警车时散落的珍珠发卡，法医室门口“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警示牌，还有他藏在枕头下那张被揉皱的“优秀毕业生”奖状。
这些碎片正以楚天逸为中心旋转，每一片都在释放刺目的精神波。
“你根本无法接受真相，就像我一样。”楚天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个被封印在镜界深处的残念此刻显出身形：白大褂胸口的暗蚀徽章泛着冷光，右眼位置是个空洞的黑洞，“你母亲不是受害者，她是第一个主动要求进入镜界的实验体。”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能感觉到意识体表层正在剥落——那是楚天逸用记忆碎片构筑的精神屏障在侵蚀他。
系统面板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功德值数字像沸腾的岩浆：“检测到精神攻击，建议启动‘直觉强化’。”
“不。”林昭咬着舌尖，血腥味在意识里蔓延。
他需要清醒，需要看清楚天逸眼底那丝慌乱——这个残念在害怕，害怕他触碰到核心。
“你为什么要封印我妈的意识？”他突然提高声音，意识体向前踏出一步，那些纠缠的记忆碎片被震得四散，“她是受害者，不是罪人！”
楚天逸的残念顿了顿。
空洞的右眼位置闪过一丝挣扎，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镜界’的真正用途不是复制意识，而是用来抹除现实中的个体，将其彻底替代。”他抬手，最后一批记忆碎片凝成锁链，“如果你执意唤醒她，就必须承受代价。”
锁链穿透林昭的意识体，剧痛让他几乎蜷成一团。
但在混沌中，他看见最深处那枚金色晶体——母亲的意识核心，正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妈......”他低唤，记忆突然闪回八岁那年暴雨夜。
他发着高烧，母亲背着他跑过三条街去诊所，雨水顺着她的后颈流进他的衣领，却被她用体温焐成温热的。
“昭昭不怕，”她当时说，“妈妈在，什么都不怕。”
林昭的意识体突然泛起金光。
功德值如决堤的洪水涌遍全身，系统提示音混着母亲的声音炸响：“检测到功德值共鸣，启动‘意识吞噬·定向清除’。”
那些锁链在金光中崩解，楚天逸的残念发出尖啸。
林昭抓住机会，意识体化作一道光刃，直刺向金色晶体。
触碰的瞬间，整个记忆坟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太阳。
林昭的意识被温暖包裹。
他看见母亲的残影在光中浮现：还是记忆里最年轻的模样，发尾别着那枚珍珠发卡，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欣慰。
“谢谢你，孩子。”她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梧桐叶，“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了。”
一串加密记忆如星雨坠入林昭意识：破碎的实验日志、盖着暗蚀印章的调令、还有一组不断闪烁的代码——0 0 0 0 0 0 0......
“等等！”林昭想抓住她的手，可母亲的残影已经开始消散，“妈，你去哪——”
“小心周怀远，”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是‘镜界’计划的最终执行者......”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时，林昭的意识突然被拽回现实。
实验室的冷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消毒水的气味涌进鼻腔，耳边是仪器的嗡鸣。
他猛地坐起，后腰撞在转椅扶手上，疼得倒抽冷气。
“林队！”技术员小唐从操作台前扑过来，眼镜滑到鼻尖，“你可算醒了！刚才脑波监测仪差点炸了，苏队说再十分钟没反应就要叫救护车——”
“小唐，立刻帮我联系阮星眠。”林昭打断他，手指死死抠住桌沿。
母亲的话还在脑海里回响，加密代码像烧红的铁丝扎着神经，“我要一份二十年前的市政工程档案，重点查‘镜湖改造项目’的招标记录。”
“现在？”小唐愣了愣，手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阮记者的电话我存着，不过她这会可能在......”
“叮——”
实验室的玻璃门被推开。
苏挽月裹着一身寒气进来，警服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她扫了眼林昭发白的脸色，又瞥向还在闪烁的脑波仪，眉峰微挑：“醒了？”
“苏队，”林昭站起来，意识里的代码突然开始重组，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我需要查二十年前的暗蚀实验......还有周怀远。”
苏挽月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名字她听过——市局档案室里，老局长临终前塞给她的密卷上，就写着这个名字。
“小唐，接阮星眠的卫星电话。”她转身对技术员说，目光重新落回林昭身上，“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林昭没说话。
他摸着口袋里那个装着母亲珍珠发卡的证物袋，感受着金属边缘的凉意。
意识深处，那串加密代码突然浮现出新的字符：自我毁灭（Self-destruct）。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实验室的窗台上。
叶尖沾着的水珠里，倒映出某个监控摄像头的红点，正微微发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