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年那个怯生生躲在林晚棠身后、如今已长成挺拔少年的张小宝,也在初中毕业后,毅然选择了去当兵。
临行前,他穿着崭新的、略显宽大的军装,站得笔直,认认真真地向林晚棠敬了个还不太标准的军礼,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这个家的感激:“婶儿,我走了!您和叔保重!等我出息了回来看你们!”
岁月在孩子们的成长和家庭的添丁进口中,无声而坚定地翻动着书页。
转眼到了1978年的深秋。林晚棠生下了她的小儿子。彼时,当年那个在生死边缘降生的粉嫩婴孩谢怀瑾——小五月,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十二岁少女。
她眉眼继承了母亲的清丽,轮廓间又隐约可见父亲的英朗,安静时带着书卷气,笑起来则像五月的阳光般明媚。
就在这个金秋,一个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华夏大地每一个角落——高考制度恢复了!
十年冰封,一朝解冻。被长久压抑的知识渴望和对命运转机的热切期盼,瞬间点燃了无数颗沉寂的心。
林晚棠的心,也被这消息狠狠撞了一下。深埋心底、几乎以为早已熄灭的火星,骤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她翻找出压在箱底最深处、纸张早已泛黄变脆的旧课本。指尖拂过那些熟悉的公式、定理和文学篇章,一种久违的、带着酸楚的悸动涌上心头。
多少个夜里,当孩子们都沉入梦乡,她便凑在昏黄的灯下,就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如饥似渴地啃噬着那些承载着希望的文字。困倦像潮水般袭来,她就用冷水拍拍脸;遇到拦路虎般的难题,她紧蹙眉头反复演算推敲。
谢明远看在眼里,心疼之余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他默默承担起更多的家务,夜里起来给小儿子喂奶、换尿布的动作愈发熟练,只为让她能多挤出一两个小时宝贵的学习时间。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当录取通知书跨越千山万水,终于抵达这个小小的院落时,林晚棠的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笺,“海城大学”几个遒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滴落在信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考上了……明远……我考上了!”她抬起头,望向闻声而来的丈夫,声音哽咽,带着泣音,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
“好!好!太好了!”谢明远大步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激动,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就知道!我的阿晚,一定行!”
小五月和两个弟弟也欢呼着围拢过来,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纯粹而巨大的欢腾。
这个秋天,整个国家都沉浸在一种万物复苏、百废待兴的蓬勃生机里。
好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个接一个地飞进这个小小的家。
赵振国苦熬了多年的父母,终于熬到了政策落实,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久别重逢,一家三口抱头痛哭,那哭声里有太多难以言说的辛酸,更有苦尽甘来的无尽喜悦。
更让林晚棠喜出望外的是,哥哥林宴清一家也回来了!当年被迫远走他乡、杳无音信的兄长,如今带着同样历经风霜却坚韧温婉的妻子,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重新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当林宴清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与闻讯奔出的林晚棠四目相对的刹那,时光仿佛倒流。
兄妹俩都愣了一瞬,随即像两个失散多年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冲向对方,紧紧相拥。
林晚棠的眼泪瞬间决堤,所有的委屈、思念、担忧,都在这迟来了太久的拥抱里找到了归宿。“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她泣不成声。林宴清也是双眼通红,用力拍着妹妹的背,声音沙哑:“回来了!棠棠,哥回来了!咱们林家……又能聚在一起了!”
林家在海城的老宅历经波折,最终物归原主。
虽然略显陈旧,但根基犹在。
林宴清重新拾起家族生意,林家的老字号招牌,在沉寂了十几年后,终于再次在繁华的海城街头挂了起来,带着劫后重生的韧劲和对新生活的无限期冀。
一切都像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妥帖地安放回了它应有的位置。破碎的被弥合,离散的终团圆,压抑的才华得以舒展,蒙尘的明珠重放光华。
时代巨大的齿轮,在经历了长久的停滞与锈蚀后,终于发出了沉重而充满希望的、向前转动的轰鸣。
夜深人静。孩子们都已沉入香甜的梦乡。
林晚棠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柔和的光线,最后一次轻轻抚摸着那些陪伴她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课本笔记。
指尖划过熟悉的字迹,心中感慨万千。她在脑海中轻轻呼唤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存在。
【小七。】
【我在,宿主。】那个熟悉的、带着点无机质感的电子音立刻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平静无波。
【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林晚棠的思绪有些飘忽,【现在……我要跟你走了吗?】问出这句话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里间。
门虚掩着,能隐约看到谢明远侧身熟睡的轮廓,听到他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
再想到隔壁房间里三个可爱的孩子,尤其是小五月恬静的睡颜……一股强烈的不舍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走?】系统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人性化的笑意,【你舍得吗?看看你周围,宿主。你有深爱你、你也深爱着的家人,有嗷嗷待哺的稚子,有失而复得的兄长,有蒸蒸日上的生活……这一切,难道不比跟我去往一个未知的、冰冷的‘任务空间’更有温度,更值得留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