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徽想到一个可能,脸色更不好了。好在,只是一瞬间便立刻恢复道:“让人进来。”
人既然敢来,刘徽岂有不敢见的道理。
陈爵很快走进来。
论相貌,陈爵只能算是清秀,和霍去病一比,就显得平常了。
“长公主。”但陈爵是让人娇惯长大的郎君,一眼便看得出来,像是没有经过风雨的温室花朵。
可是,在刘适身边那么些年,就刘适身边的关系复杂,陈爵还能一如既往的保持?
虽然都是亲戚,但除了霍去病,刘徽和其他表兄弟之间的关系只是平常,自小哪怕是比她大的卫家表哥都怕刘徽,陈爵也不例外。
于此时,刘徽的目光落在陈爵身上时,陈爵颤了颤,似是想到什么,又往前迈了一步,朝刘徽道:“长公主,我们和安和公主之间的事,长公主能不能不管?”
如果说之前刘徽只是怀疑,此时已然万分确定,她让人查查刘适的事陈爵当真知道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竟然养了不少人,连我的人去查阿适你们都知道了。曲逆侯府的消息如此灵通?还是你的消息如此灵通?亦或者是阿适?”刘徽半眯起眼睛不善的盯向陈爵。
陈爵一愣,似是终于意识到,好样的啊,他一时着急暴露了。
刘徽注意到陈爵变脸,冷冷的一笑道:“你是自己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还是我继续查,弄清楚你们的消息来源,甚至毁了你们的消息来源?”
听到刘徽的问话,让陈爵的脸一阵阵发青,不由颤着声音道:“长公主。”
“你们竟然能够快速得知我查了你们。你们究竟养了多少人?养着那么些人,你们意欲何为?”刘徽问得坦然,落在陈爵的耳朵里,更让陈爵止不住的发颤。他,他一不小心把他们的事暴露出来了,怎么办?
刘徽观其色,冷哼道:“你最好想清楚了,能不能在我面前说谎。我不打你,我让表哥来。”
能让刘徽唤来的表哥非霍去病莫属。
一时间,陈爵想起多年前挨的打,霍去病下手狠的,谁都扛不住,回想起来,陈爵连骨头都感觉到一阵阵的抽痛。
刘徽罚人让人打他们,再不留情和霍去病打起人来,专挑人的痛处打,都不一样。
“长公主。我不能说。”陈爵没胆子骗刘徽,只据实答来,他不能说。
刘徽瞥过他,那眼中闪着精光,陈爵不敢直视,急忙低下头。
不能直接得到答案刘徽没有关系,冲陈爵道:“回去吧。”
急吼吼的来一趟把不该暴露的东西暴露,也好,刘徽本来就是随便查查的,现在她打算查个仔细。
“长公主能不能当作不知道。”陈爵也不想说出那么蠢的话,然而除了请求刘徽外,他再无他法。要是毁了刘适的筹谋,刘适会生气的。
刘徽不用说话,抬眸望向陈爵,陈爵对上刘徽如同看着一个傻子眼神,不得不恳求道:“长公主,阿适并无恶意,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公主。在你流放的日子里,阿适没少让人帮着长公主说话。”
可惜,刘徽全然不为所动的道:“为我啊。周五之死,不如你去问问她跟周五说了什么。”
提起周五,刘徽为了周五都敢跟刘彻对着干。可见这事在刘徽那儿过不去。
陈爵完全不知道刘适在周五的事情里有掺和,不对,刘适不是帮了周五和离吗?
“还有,你说她让不少人帮我说话,宫里如今得宠的人里有几个是她的人?或者我更应该问,有几个不是她的人?她是在找死吗?”刘徽问出的话落在陈爵的耳朵里,让陈爵受到的震撼更大,诧异的瞪大眼睛,他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为何刘徽好像全都知道。
“告诉阿适,乖乖把她的手收回去,否则我不介意帮她把所有人都清理干净。”刘徽最后警告陈爵的话,是要让他带到。
陈爵……
要是让刘适知道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寻刘徽,导致他们的消息渠道为刘徽所知,怕是要饶不了他的吧!
可是,求刘徽可能吗?
不知道也就算了,刘徽既然知道,断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你还可以继续再说多些。”刘徽非常好心的提醒陈爵,他想试试会不会暴露出更多,她是一点都不介意。
陈爵听出警告之意,已然不知如何收场的人,不敢再继续。不得不朝刘徽作一揖道:“下官告退。”
不退都不行,斗不过刘徽。怎么也不可能斗得过,他不得不认。
刘徽朝一旁的程远道:“彻查这些年阿适做下的事,一件都不能落。”
程远面露难色,细节上的事可能他们不是特别的清楚,但一些事他们也有所耳闻,要是让他们去查查刘适的事,怕是要查到刘彻头上,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查。
一看程远的表情,刘徽冷冷的瞥过,程远不得不解释道:“关系陛下之事,公主是知道的,奴不敢查。而且背着陛下查查陛下的事,若为陛下所知,必为陛下所不喜。公主当慎重?”
没错,刘彻不喜欢别人探听他的事。
“你认为阿适会不会也拿住我们所有人的心思,由此,任由她胡作非为?”刘徽眉头蹙紧相询。
“我如今不能确定阿适会干什么,不干什么。我只知道,不查清楚,我寝食难安,父皇怕也是。”观刘适作为,都要把刘彻身边的女人全都变成她的人,这里头要说没有盘算,毫无图谋,刘徽不信。
程远不上的望向刘徽,“此事不若禀明陛下再查。”
刘徽颔首。
程远很快回复,刘彻让刘徽查,随便查。
有问题,关系刘彻本身的问题, 刘徽没有贸然查查,而是小心谨慎的让人查清楚,不错。
刘彻也想知道,刘适打的何种主意。
先前刘彻只当刘适爱闹爱玩,无法无天。刘彻算是一定的得利者,他当然不在意后果。
不过,刘徽认为刘适的事应该要查仔细,此事刘彻相信刘徽的判断,便让刘徽查去。
刘徽借程远之口,达到可以查查刘适和刘彻的目的。
在此过程中,刘徽忙起科举的事。
大汉推行科举制一事,让人诧异无比,诏书一发,昭告天下,至于考试的科目,分为:秀才、明经、俊士、进士、明法、明字、明算。汉报一登,也让天下人知道,大汉有另一个取士之道。
接下来的便是如何考取。
一应章程刘徽写出来了,具体细节上面的事,可以仔细研究补充。
底下有人有不同的意见,以为好不容易才把察举制落实,结果突然又推行科举制,以考试的结果让朝廷来取才。
这不怕得到的都是品行不端的人吗?
刘徽不曾理会,由着下面的人吵,一个转身,让军中的人也一并参加报名考试。
不管世家贵族们乐不乐意,肯不肯接受科举取士的取才之法,大汉不缺想要出人头地的人,缺的反而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朝廷对世家贵族是有不满的,世家贵族那无法无天,肆意横行的做法,有作为的君王都不乐意看见。
针对世家贵族不识趣的做法,便是要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底气折断。
藏书,知识是他们的底气。
天下人才几乎都出自他们家是他们的底气。
可是,随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普及,甚至在刘彻和刘徽父女一致的大兴教育后,大汉已然不是由他们世族才能掌握知识的时候。
各类的书籍在刘徽有意普遍推广下,各郡县都有差不多的书籍,而且建起的每一处书阁,都是刘徽以朝廷的名义普及的。
所有进书阁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双手干净。
或许各地内会有人因为看对方的衣着破烂,而认为不应该让人进入书阁看书,那会影响其他人的感官,甚至产生反感。
刘徽和所有书阁的负责人都说过同一句话,对知识的渴望,在书阁内是一视同仁的。所有想要进入书阁得到知识的人,都是可贵的。看不惯别人的人,才是应该离开的人。
对书阁的负责人们,刘徽有言在先,一旦书阁内出现驱逐正常人读书的事件,从此书阁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没有一颗容人的心,书阁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正因如此,书阁,在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包容接收无数人的情况下,让很多人可以学习新的知识,也有所收获。
好一些的地方书阁外还会有教人读书识字的地方,想学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坐到那儿,保持安静,就可以在那儿学习。
世家贵族们不得不承认,当年没有人认为刘徽会有那样的财力和精力做好的事,就因为他们的轻视,如今的大汉好学成风。
想必,随科举制度的推行,让天下人知道,真的可以通过读书改变他们的命运。
从此,大汉上下的人都会如饥似渴的学习,只为了能够在将来有一天改变命运。
一时间,好些人反应过来,刘彻建太学,以察举制,征辟制取人才。
刘徽建鸣堂,书阁,如今提议以科举取士,父女二人,真真是如出一辙的想要改变大汉的格局。
为此,不惜布局二十余年。
所以,他们斗不过刘彻也斗不过刘徽,不冤枉,眼界不够,压根想象不到还能如此行事。
意识到刘彻和刘徽不好对付的人,不满科举制又如何,他们都很清楚,刘彻想干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跟刘彻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不想让他们的家族让人取代,须得想办法占据重要的位置,比如在朝堂中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
所以,刘徽还在想,或许会有鼠目寸光的世家贵族拦着不让自家的孩子参加科举,毕竟是少之又少,仔细一看报名,世家贵族参加的人不少。
想想察举制和征辟制都有一定的限制,论人才其实还是各世家贵族更多。但能出仕的名额有限。科举就不一样了,只要身家清白,三代无罪,可以报名参加考试。
因着是第一回开科举,刘彻下令在明年秋收后开启第一回科举考试,也是给人时间可以从各地赶来。
刘徽且让人在地方先考,乡试,会试,过了这些关后到长安,也免得不自知的人远行而至,最后突然发现自己压根连第一关都不去。
乡试,府试是吧,这没有经验呢,怎么考是个问题。
刘徽立刻将考场整理出来,考试的内容就按之前说的,至于如何取士,刘徽干脆让人把在朔方和河西她让人考过的卷子都拿来,正好让他们都可以一起学习。
看到刘徽让人拿出的卷子时,都静默了。
想当年刘徽在朔方取士时,刘徽才几岁?
十三岁去朔方的刘徽,在朔方也没待几年。
可是,今岁三十的刘徽,提议刘彻开始推行的科举制,在十几年前已然在朔方城实施过。
证明有些事刘徽早就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莫说众人皆惊,刘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科举制一事你当年就想过?”
“想过。可是,要推行科举制的一个最根本的原因不可不重视。”刘徽坦然承认。打一开始刘徽就知道察举制不是长久之制,早晚得废的。
既然要破世家贵族垄断,眼前不错,也得为以后盘算。
看,刘徽可不就得用上了。
最根本的原因啊。
“人。”刘彻立刻明白了为何十几年前刘徽心里有要推行科举制的心思,却从来没有提过一句。甚至在刘彻面前都没有提起过。
人是根本,没有孕育出足够的人才,试问刘徽就算在十几年前跟刘彻提议推行科举制,那个时候的刘彻会考虑吗?
大抵刘彻会压下,也要等到合适的机会才会考虑推行科举制的。
刘彻盯紧刘徽,无人知道刘彻此刻的心情。
他自问聪明绝顶,所谋的从来不是一时一地的事。
可是,刘徽同样也不是。
刘徽给刘彻出的主意,让刘彻得利,也将让后世同样得利。
谋万世之事,刘徽真真是让刘彻又爱又恨。怎么不是儿子呢?
刘彻神情复杂的闭上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太多的情绪。
“父皇所开创的局面,将来必为千秋万世所推崇。父皇,我当年跟父皇说过,大汉天下在父皇手里会焕然一新,我会为父皇,为大汉拼一个更好的未来,都做到了呢。”刘徽无视刘彻的心情复杂,借刘彻强势,把一些种子种下,如此一来,无须担心将来会有谁能撼动。
刘彻再听着刘徽的话,忍不住问:“科举之事,如果朕没有去接你回来,你会告诉朕吗?”
“我给父皇送的礼,父皇果然是没有认真看过。”听到刘彻的话,刘徽幽幽的道出一句。
刘彻?怎么跟礼物扯上关系了?
“父皇要是仔细看过我的礼就会知道,科举之制早就送给父皇了,连同当年三省六部的官制。”刘徽能是那样一个给自己挖坑的人?
要坑也只能是让刘彻自己坑的自己,谁让他不拿她的礼物当回事的?
刘徽一提这事,刘彻瞬间想起来了,冲人道:“回未央宫把那个红色的箱子拿来。”
红色的箱子,有人不太清楚,刘彻一看到方物便催促他亲自走一趟。方物应下一声。急忙回宫。
刘彻在此时问:“长安的第一场科举考试,你认为由谁来主考?”
地方上的考试,有了刘徽示范,接下来是礼部的人往各地去负责监考。
一应考试的规避原则,亲戚好友,一律都要避,否则一应考试的成绩都将作废重考。
大汉的科举考试,力保公平公正。
刘徽亲自把一应科考,参加监考的人,和一应出题的人所需要遵守的规矩全都写得一清二楚。礼部的人,人手一份,保证到了地方也传递到位。
眼下,长安也要迎来地方的乡试,才有刘彻一问。
“汲黯?”刘徽脱口而出的一句,刘彻刮了她一眼道:“汲黯身子不好,精力不济。”
刘徽一听有些犯难,虽是长安的地方乡试,礼部的人也是要参加这一场考试的,此次考试关系重大,刘彻十分重视,刘徽也不想出任何乱子。
“汲黯不成,只能你上。你为他们亲自示范。”刘彻一看刘徽的反应便知道,她没想自己上。
如同刘徽第一反应是认可汲黯,刘彻也是想到汲黯,但是,汲黯身体不行。
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汲黯已经不年轻了,不知不觉间,汲黯已经在相位上快十年了。
汲黯是尽心尽力办事的人,刘彻一向清楚他的为人,对上汲黯,刘彻多少有些心虚。
但遇上大事,不用考虑,非汲黯不能顶。
可是眼下的相位上,卫青和霍去病都是武将,虽然他们不是不通文墨的人,让他们负责科举考试事宜,不是特别的合适。
张汤,主父偃也不成。一个两个都是刘彻的近臣而得以身居高位,他们主持科举,引人诟病。
石庆其人,那更是一个糊涂蛋,绝不可能让人负责。
挑来挑去,立规矩的事,得让刘徽来。
刘徽?
“父皇想好了。别到时候您又觉得我做得太多。”刘徽丑话说在最前头,希望刘彻别到时候又心里不舒服了。
刘彻眼皮直跳,哪能不懂何意,清咳一声道:“之前不是说好了。”
回来前说过的话,刘彻认为他没有那么快就忘记。
刘徽不许拿着旧事论及。
“是说好了,也给父皇一点反悔的机会,免得我成了恶人。”刘徽眨眨眼睛提醒刘彻,说好的又怎么样,说好的也可以反悔。
刘彻反悔的事还少。
“科举事宜关系重大,不仅是此次,还有明年那一场。”刘彻不可能把关系大汉未来的大事不当回事,所以必然要交给可靠的人。
科举制度是刘徽提出来的,还能有比刘徽更懂科举的人?
加上刘徽多年来办事,从不失手,可见刘徽的可靠。不把事情交给刘徽来办,看看满朝的臣子,有可以取代刘徽的人?
刘徽挑挑眉,“办完科举事宜,尚书令父皇还是夺去了吧。”
官位在身,责任重大,刘徽是那么想的,也一直都是那么做的。
“再议。”刘彻没有答应,科举在明年秋收后才开启,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一年多的时间会有多少变故,谁能知道。
“西域那儿出了些事,得让去病走一趟。军中好些年没有调整了,也要让他去调一调。”刘彻算是想起这回事了,赶紧跟刘徽提一嘴。
刘徽早从霍去病那儿知道了,明了刘彻有拿不准的地方,如今和刘徽一提,便是定下霍去病。
“去病的身体康健多了。”刘彻能够看出霍去病身体的恢复,刘徽道:“好些了。”
要不是因为霍去病好些了,刘徽能答应刘彻让霍去病去西域。
“陛下。”方物速度很快,一来一回,刘彻要的盒子拿来了。
刘彻接过,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陈旧的本子,刘彻拿了最上面那一份,三省六部制写得一清二楚,不过,最后面确实如刘徽所说的写了科举制。
“你倒是早准备好了。”一并交上来的,刘彻是看了一半,有一半没看着。
要不是刘徽回来,也不知道刘彻会不会想起来从头到尾的看看上面的内容。
刘徽耸耸肩道:“父皇教得好。”
所谓的准备,都是一步一步走来,一步一步安排的。
刘彻翻看上面的内容,和如今的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细致,有是大方向。
可就是有大方向也够了。
“过几日宫中设宴,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也好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刘彻看得差不多,说起别的安排。
刘徽回来都快一个月了,才给她接风洗尘。
“随父皇。”刘徽无所谓的语气,让刘彻感受到她的平静,人是长大了吧,学会内敛了。
但,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原本的刘徽,无论喜与怒都不曾掩饰,而如今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这般稳重的样子,喜怒似乎都减少了。
开科举一事,是一件喜事,也是一桩大事。
换成从前,刘徽早已喜上眉梢。
在外人那儿,刘徽让人看不出喜怒,在刘彻面前,从来刘徽都没有掩饰过的。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