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的春天,长江下游的水汽格外重。
金兀术(zhú)站在瓜洲渡口的船头,望着南岸若隐若现的宋军旗帜,鼻尖萦绕的除了江水的腥气,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这位金国名将这几个月过得实在不算舒坦——自去年十月率大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连下临安、越州、明州,把宋高宗赵构追得像只没头苍蝇直往海上钻,眼看就要完成“搜山检海捉赵构”的壮举,谁承想后院起火,江北的抗金武装闹得欢实,更要命的是,粮草接济也快断了。
“兀术郎君,咱们该北返了。”身旁的金军将领完颜昌低声提醒,“江南这鬼地方,湿冷得紧,弟兄们都快受不了啦。”
兀术点点头,他何尝不想走?可就这么空手回去,面子上挂不住。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不如北上渡江,从镇江府绕个弯,劫掠些财帛再回燕京。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他将经历一场惨败,带给他这场失败的人叫韩世忠,时年四十四岁,官拜浙西制置使。
韩世忠早年是延安府的泼皮少年,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参军后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从大头兵一路升到将领。靖康之变时,他曾率部护卫康王赵构,算是赵构的“老班底”。赵构登基后,韩世忠因平苗刘兵变有功,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手里握着南宋最精锐的水军之一。
“将军,金兵旗号数过了,大小船只有四百余艘,载兵约十万人。”亲卫校尉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韩世忠捻着胡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传我将令,命前军都统制苏德率五千水兵守住焦山渡口,中军副统制刘宝领三千人埋伏于南岸芦苇荡,我自率主力驻泊龙王庙,看他如何过江!”
“将军,”副将岳飞(此时岳飞尚在韩世忠麾下)忍不住提醒,“金兵善骑射,水战非其所长,但若他们强行渡江,我军虽有战船之利,可兵力悬殊……”
“鹏举(岳飞字)啊,”韩世忠打断他,走到帅案前展开地图,“你看这黄天荡(今南京东北长江段),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却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兀术那厮恃勇轻敌,必走此路。我已命人打造铁索巨筏,只等他入了圈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此次非比寻常,金兀术是金国头号猛将,咱们若能在此挫其锋芒,不仅能解临安之危,更能让那些主和派看看——咱大宋儿郎,不是只会跑的!”
说起韩世忠,就不能不提他那位名动天下的夫人——梁红玉。
梁红玉本名梁淑贞,原籍池州,后流落京口(今镇江)为营妓。这身份在当时极为卑贱,若非一场意外,她这辈子或许就只能在声色场中消磨青春。
宣和年间,方腊起义席卷江南,韩世忠当时还是个偏将,奉命征讨。平叛后,在庆功宴上,他邂逅了梁淑贞。彼时的韩世忠虽已崭露头角,但仍是个糙汉子,而梁淑贞却能在席间谈论兵法,见解独到,令韩世忠大为惊异。更奇的是,这女子竟能挽强弓,百步穿杨,比军中许多汉子都厉害。
“你一个女儿家,怎会懂这些?”韩世忠好奇地问。
梁淑贞苦笑一声:“家父本是禁军教头,靖康之变后战死沙场,家母带我流落至此……学这些,不过是防身罢了。”
韩世忠听得心头一热,他本就是性情中人,最见不得忠良之后落难。于是当场向主帅申请,为梁淑贞赎了身,纳为妾室(后扶正)。梁淑贞感念其恩,遂改名红玉,取“红玉虽微,亦能击节”之意。
此刻,梁红玉正在中军大帐内检查兵械。她一身软甲,秀发束成发髻,眉宇间英气勃勃,全然不见女儿家的娇弱。
“夫人,将军让您坐镇后军,为何亲自来前线?”亲兵队长有些担心。
梁红玉擦了擦手中的长剑,冷笑道:“金兀术是我大宋的死敌,今日之战,关乎国运,我岂能躲在后方?”
正说着,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世忠大步流星进来:“红玉,金兵动了!兀术亲率前军数百艘战船,已抵焦山脚下,苏德正在迎敌!”
梁红玉眼神一凛:“将军打算如何布置?”
“我已命岳飞率五百‘背嵬军’绕到敌军侧后,你替我坐镇中军,执掌令旗,待我亲率‘艨艟(méng chōng)斗舰’冲击敌阵!”韩世忠说着,抄起案头的铁槊。
“不可!”梁红玉一把拉住他,“将军是一军主帅,岂能轻涉险地?焦山之战,我去!”
韩世忠愣住了:“你?”
“正是!”梁红玉取过挂在墙上的牛皮盔,“今日便让我试试这‘鼍(tuó)鼓’的厉害!”
金兀术的船队刚靠近焦山,就遭到了宋军的迎头痛击。
“放箭!”苏德站在楼船甲板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如同乌云压向金军船队,宋军战船稳固,弓箭手又多是江南水乡子弟,水性好,箭术精,一轮箭雨下来,金军前排的小船顿时死伤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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