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小小的黑色石头，在董小秣的掌心下，没有亮起任何预想中的光芒。
它只是在极致的静默中，无声的、一寸寸的，化作了最细腻、最璀璨的金色流沙。
沙，自董小秣的指缝间滑落，在平整如镜的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捧金色的尘埃，仿佛一位帝王燃尽生命后留下的最后骨殖。
除此之外，再无异象。
没有王道青光，没有宗道紫气，更没有那霸绝天地的皇道金芒。
死寂。
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压抑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灰白空间。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笑，打破了这片沉寂。
紧接着，是再也无法遏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巍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从眼角飙了出来，他指着董小秣，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滑稽可笑的事情。
“碎……碎了？连备用的都碎了！结果连一丝光都没有！这……这已经不是废物了，这是天谴！连资质石都容不下的天谴啊！”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向董小秣的眼神，充满了病态的快感与怜悯。
“自断四肢，自废经脉，自毁丹田……小子，我该说你是有种呢，还是蠢到家了？现在，该你兑现诺言了！”
他怀中的柔晴儿，那张惨白的脸上也浮现出怨毒的潮红，她用甜得发腻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董公子，真是让晴儿大开眼界呢。原来，这就是天玄宗太上长老的关门弟子，风骨果然与众不同。”
青阙站在一旁，虽然没有笑，但那冰冷的眼神，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加伤人。他缓缓摇头，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的死物。
阁楼之外，山巅之上，早已是山呼海啸般的嘲弄。
“完了！彻底完了！五千颗武王丹啊！”
“天玄宗这次，真是把脸丢到东海里去了！”
“我早就说了，黄级八品武魂就是个笑话！现在信了吧？”
那些押了董小秣输的散修，此刻正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庆祝着即将到手的横财。
乱焰门和飞剑门的长老，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那眼神，仿佛两把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地剐在张宣子的心头。
“张老头，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天玄宗的‘麒麟儿’！哈哈哈哈！”
张宣子再也撑不住了。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瘫倒在地，面如金纸，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竟是连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五千颗武王丹……
他一生的心血……
天玄宗百年的声誉……
全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黄金飞舟之上，珠帘之后，那道慵懒的曼妙身影，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那叹息声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
“终究，只是不肯面对现实的愚昧傲气罢了。”
在她看来，这场闹剧，已经可以画上句号了。
灰白空间内，白老那张猥琐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片漠然。
他看着董小秣，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测试结束。”
他尖细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结果，无。资质石崩毁，誓言成立。”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威压，轰然降临！那不再是之前的试探，而是真正来自远古凶人的，必杀之意！
“小子，老夫最讨厌别人浪费我的时间。”白老缓缓抬起一只干枯的手爪，五指弯曲，灰色的气流在他掌心汇聚，化作一只狰狞的鬼首，“既然你自己发了毒誓，老夫，便亲自动手，送你上路！”
那鬼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带着撕裂神魂的力量，朝着董小秣当头噬下！
这一击，别说先天，便是武王在此，也要瞬间被剥夺生机，化为枯骨！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黄飞虎和徐悠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那鬼首即将触碰到董小秣天灵盖的刹那。
就在这生死一线，万念俱灰的瞬间。
董小秣的脑海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他没有去看那索命的鬼首，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威压，落在了地面上那一小捧金色的流沙之上。
为什么？
为什么第一块石头会裂？
为什么第二块石头会化为金沙？
为什么它们都没有亮起任何光芒？
无数个念头，在他识海深处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天雷锻体，三年蛰伏，龙虎山脉的刀意，天玄宗的考核……一幕幕画面，飞速流转。
他的武道，他的路，从来都不是别人给予的！
是他在雷霆中淬炼，是他在屈辱中忍耐，是他在生死间领悟！
他的未来，他的成就，又岂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能够断言的？
一个念头，如同混沌中劈开的第一道光，轰然炸响！
我明白了。
这根本就不是测试资质！
这是在测试……道心！
这块石头，它在问我，也在问所有人一个问题。
你们的武道，是信这块石头，还是信你们自己？
信石头，它便给你一个结果，一个上限，一道枷锁。你的未来，便被它框定。
信自己，它便无法测量，无法判断，无法定义！因为一颗一往无前、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心，是无限的！是超越这方天地规则的！
所以，第一块石头，承受不住他的道心，裂了。
所以，这第二块石头，被他连试七次，以最惨烈的毒誓斩断所有退路，所展现出的决绝意志，彻底碾碎了其内里的规则，化作了最本源的尘埃！
不是他没有资质。
是他的资质，这块石头……不配测！
轰！！！
就在董小秣顿悟的瞬间！
就在那狰狞鬼首即将落下的前一刹那！
他猛地抬起了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迸射出两道宛如实质的璀璨神芒！
“我的未来，岂是你能定论！”
一声低喝，如龙吟，如雷震！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地面上，那一捧原本死寂的金色流沙，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召唤，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颜色！
那光芒，初始是混沌，是虚无，随即演化出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万物生灵！仿佛将整个宇宙的生灭，都容纳于其中！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光柱，冲天而起！
它轻易地撕裂了白老那恐怖的鬼首，势如破竹地贯穿了那片混沌翻涌的灰色雾气，将这方被遗忘的放逐之地，照得通天透亮！
光柱，直冲九霄，仿佛要将这武缘阁的穹顶，都捅出一个窟窿！
阁楼之内，所有人，包括那惊怒交加的白老，全都被这刺目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脸上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呆滞。
而阁楼之外，秋星山巅。
数千修士，包括那三宗长老，以及黄金飞舟内那道慵懒的身影，全都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武镜中那道贯穿天地的神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连神魂，都在这光芒之下，彻底蒸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