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大同的晨光带着塞外特有的清冽,掠过刚修复的雉堞,落在官署前的 “宋” 字大旗上。
旗面边缘还留着北魏旧旗的缝合痕迹 —— 那是辛弃疾前几日让人特意保留的,说是 “让后人记得这江山是怎么来的”。
“辛元帅!袁中丞的车马到了!” 斥候的喊声刚落,远处便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
袁淑坐在一辆略显陈旧的粮车辕上,紫袍下摆沾着沿途的草屑,麈尾的玉柄上缠了圈粗麻 —— 那是昨日过雁门时,为扶一位跌倒的流民磨破的。
他看见立在官署前的辛弃疾,立刻翻身下车,麈尾轻晃着迎上来:“辛王爷,某可算赶上这‘交割大戏’了!”
辛弃疾上前半步,甲叶碰撞声轻得像晨露滴落:“袁公一路劳顿,本该让您先歇息,可平城的户籍册还等着您定夺。”
他侧身引袁淑入内,指尖划过门框上的刻痕 —— 那是北魏官署旧痕,此刻已被新刻的 “大宋大同府” 覆盖。
官署内,沈庆之正捧着城防图核对标记,铁刃甲上的箭疤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他见两人进来,放下图纸笑道:“当年檀道济守盱眙,靠的是‘唱筹量沙’;如今咱们守大同,靠的可是实打实的章程。”
他指着图上的红点,“这几处是魏人经手后连年加固所至,城内乱战之时破损,辛元帅已让人再次加固过,现在交给辅军驻守,正好让新兵练手。”
袁淑接过城防图,麈尾尖点在平城西北的粮仓:“沈老将军说得在理。不过治理城池,光有防务不够。某在路上已拟了《安抚三策》,其一‘编户籍’,其二‘均田亩’,其三‘兴工坊’,王爷你看看是否妥当。”
他展开绢帛,墨迹还带着松烟香,边角处用小字注着 “参考龚遂治渤海之法”。
辛弃疾俯身细看,指腹停在 “均田亩” 一条:“袁公这策好。大同流民多是北魏旧部家属,若能按‘一夫一妇授田百亩’分地,他们定能安心耕作。只是冶山的铁犁还需半月才能运到,这段时间怕是要委屈他们先用旧犁。”
“无妨。” 门外突然传来江湛的声音,他捧着账册快步进来,算盘珠还在指间转动。
“下官已让人从寿县调了五百具旧犁,虽不如曲辕犁省力,却也能应急。再说,户部已拨了银钱,专门用于改造北魏旧工坊,将来让流民学打铁、织布,日子定能好起来。”
他说着,从账册里抽出一张单据,“这是昨日刚到的粟米清单,够大同百姓吃三个月过冬之用了,后续粮车会从芍陂源源不断运来,效仿萧何镇关中‘转漕给军’之法,保准不缺粮草。”
众人正议事间,官署外传来一阵喧哗。
沈攸之带着几个鲜卑老吏走进来,青年将领的重剑上还挂着个布包,里面是刚从北魏旧府库找到的户籍册。
“将军,这些册子多有残缺,有个老吏说,去年魏人迁民时,不少户籍被烧了。” 沈攸之的声音带着急意,他身旁的鲜卑老吏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显然是怕担责。
袁淑却摆了摆手,麈尾轻扫过残缺的册页:“老丈莫慌。当年黄霸治颍川,也遇过户籍混乱的情况,他靠‘问民疾苦,察吏善恶’,终成治世。咱们今日也学学古人,挨家挨户登记,若有遗漏,就按‘邻里互保’之法补录,总能理清。”
他转向沈攸之,“沈小将军带几个细心的士兵,跟着老吏去街巷登记,记得多带些麦饼,登记一户就给人家送两块,就当是朝廷的心意。”
沈攸之领命而去,鲜卑老吏对着袁淑深深一揖,眼眶竟有些发红:“大人这般体恤,比北魏那些官强多了!”
辛弃疾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当日在汉中放走拓跋焘时,对方说 “你若能让我北方百姓安稳,某便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此刻他终于放下心来,那场 “放虎归山”,放的是对天下苍生的念想。
临近正午,王弘带着工部的工匠抵达平城。
老宰相的朝服上沾着尘土,手里握着一卷《平城修缮图》:“幼安,某按你的图纸,让人把北魏旧宫改成了粮仓,既能存粮,又能警示后人‘骄奢亡国’。”
他指着图上的标记,“城西的冶铁坊也已动工,工匠们说,用不了半年,就能造出够北方各州用的农具。”
辛弃疾接过图纸,目光落在 “劝学馆” 三个字上:“王公考虑得周全。大同多有鲜卑子弟,设个劝学馆,教他们识汉字、学农桑,将来才能真正融入大宋。”
他忽然转向江湛,“对了,户部能否拨些钱,给劝学馆聘些先生?最好是经历过北伐的老儒,让他们讲讲中原的故事。”
江湛笑着点头:“这有何难?某回去就拟文,让各州郡举荐贤才。再说,袁中丞在当年北魏的侄子袁翻,不就是个饱学之士?让他来大同主持教书一事,再合适不过。”
袁淑闻言,麈尾轻敲掌心:“好啊!那小子去年还说想参军,现在正好让他来做点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