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在看到沈曦的那刻身形踉跄,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王爷,此刻正蜷在马车里咳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身形在雨中模糊成一道剪影。
“阿玉小心!”何辑急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形,伞面倾斜间,冰凉的雨水混着她眼角溢出的温热,一同滑落颈间。
“沈曦……”她嗓音发颤,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在宋国好不好?”
雨声太大,她声音细得像根线,却清晰地传到沈曦耳里。
他神色一怔,随即露出个苍白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释然。
“玉儿,” 他抬手,像是想替她拂去脸颊的雨水,指尖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最终只是拱手行礼。
“我这一生,得遇明主,护过山河,已然无憾。惟愿女帝陛下……”声音忽然哽住,半晌才续上,“岁岁安康。”
车帘垂落的刹那,刘楚玉分明看见沈曦佝偻着背,额头重重抵在车壁上,显然是旧伤发作在极力隐忍。
马车在滂沱大雨中渐行渐远,轮毂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渐被雨声吞没。
最终只剩檐角铜铃在风雨中叮当,像是为谁敲着别离的哀响。
刘楚玉整个人向前栽去。
何辑慌忙伸手去扶,却只抓住她半幅飘起的衣袖,“阿玉!”
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被雨声淹没,华贵的衣袍浸透了泥水,金线绣的牡丹在雨中渐渐褪去光泽。
“慧景,” 她抓住何辑的手臂,呢喃道:“我是不是错了?”
雨点砸在脸上生疼,那些刻意为之的温存此刻化作利刃,一刀刀剐着她的良心。
她曾精心编织情网,用眼波里的柔情作饵,诱他步步深陷——从初见时的刻意接近,到床笫间的耳鬓厮磨,连腹中这个孩子都成了算计的筹码。
何辑半跪将她扶起,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声音温和得像春日暖阳:“没有对错,只有取舍。”
他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他选了他的家国,你选了你的责任,这本就是两条无法交汇的路。”
雨还在下,城墙上的角楼在雨雾里若隐若现。
刘楚玉靠在何辑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空了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
竹青宫的暖阁里熏着安神香,刘楚玉靠在软榻上,指尖拂过膝上的锦盒,里面是刚从织锦殿送来的襁褓,藕荷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纹样,针脚细密得连光影都嵌在纹路里。
“这云纹是不是太繁复了?” 她抬头问身旁批阅奏折的何辑,小腹忽然轻轻一动,惊得她赶紧按住,眼底漾起柔得化不开的笑,“你看,他又在闹了。”
何辑放下奏折,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腹部,掌心虚虚环着她的腰,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他抬眼时,眸子里闪着期待的光,“我要教他读《孙子兵法》,教他排兵布阵,让他知道何为‘不战而屈人之兵’。”
“何止兵法,” 刘楚玉笑着拍了拍肚子,指尖划过锦盒里的虎头靴,靴尖绣着的猛虎眼尾挑着金线,透着股机灵劲儿。
“《史记》《汉书》都得通读,要知兴衰更替,明得失荣辱。骑射功夫也不能落下,挽弓要能射穿靶心,策马要能踏遍河山。”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小腹,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要做个文武双全的储君,上能安邦定国,下能体恤万民。”
两人正说着,宫女端来安胎药,苦气刚飘过来,刘楚玉就皱起眉往何辑身后躲。
小家伙像是闻到了苦味,在肚子里猛踢了一下,疼得她 “嘶” 地吸了口凉气。
“又折腾你了?” 何辑接过药碗,舀了勺蜜饯递到她嘴边,“今日的奏折我都批完了,你歇着便是。”
自她显怀后,只要孕吐得厉害,或是被胎动搅得睡不好,朝堂的奏折就全堆到何辑案头。
他原本还兼顾着庐江何氏的家主事务,如今索性在早朝上宣布:“即日起,庐江何氏家主之位,由二弟何非接任。”
消息传到何府时,何非正收拾包袱打算北上游玩。
见何辑摘下手里的青玉扳指,他手里的包袱“啪嗒” 掉在桌上。
“大哥,你这是……”
“拿着。” 何辑将刻着 ‘何’字的扳指塞进他手里,那扳指温润通透,是何家历代家主的信物,“往后何家的事,全听你的。”
何非捏着扳指,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大哥,这次你不会再要回去了吧?”
上次大长老说要让他暂代家主,他兴冲冲地在酒肆里跟狐朋狗友吹嘘 ‘如今何家我说了算’,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又将位子要回去了,害得他被那帮损友笑了整整半年。
何辑被他逗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不会了。”
他想到御书房堆积如山的账册,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我要回家替娘子批改奏折了,没空管你们何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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