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丹炉藏毒
引路弟子把我领到西跨院时,太阳已经沉了半截。
院门口的石阶裂着缝,长了半尺高的草。
“就这了。”他把一串生锈的钥匙扔给我,语气不耐烦,“西跨院最里头,没人住,清净。”
我接住钥匙,指尖蹭过铁锈——是常年没人用的缘故。
“怎么不给她安排东跨院?”
有人在院门口笑。
是陈松。
他身边跟着两个外门弟子,手里拎着食盒,眼神扫过我时,满是轻佻。
引路弟子缩了缩脖子:“陈师兄,东跨院是给灵力达标的弟子住的……”
“灵力不达标?”陈松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就要碰我领口,“我看是藏了别的本事吧?”
我侧身躲开,钥匙在掌心攥得发响:“陈师兄说笑了,弟子只有点泡茶的手艺。”
“泡茶?”他挑眉,突然伸手夺过我手里的钥匙,往地上扔,“西跨院漏雨,今晚你跟我去东跨院住,我教你‘青云宗的规矩’。”
周围的弟子哄笑起来。
我盯着地上的钥匙,指甲掐进掌心。
蚀心咒突然隐隐作痛——恨意一冒头,这咒就像针一样扎心口。
“不必了。”我弯腰捡钥匙,指尖的媚丝悄悄缠上陈松的脚踝,“弟子粗鄙,住不惯好地方,免得污了陈师兄的眼。”
他突然“哎哟”一声,脚一软差点摔倒。
周围的笑声停了。
“你搞什么?”陈松站稳了,瞪着我,脚踝却在隐隐发麻——媚丝缠得紧,能让他麻上半个时辰。
我垂眼行礼:“弟子笨手笨脚,怕是不小心绊了师兄,还望师兄恕罪。”
他还想发作,远处传来钟声。
是晚课的钟。
“走了走了,再不去要被罚了。”旁边的弟子拉着陈松,“跟个弃徒较什么劲。”
陈松狠狠瞪了我一眼,啐了口:“算你走运。”
脚步声远了。
我才直起身,看着西跨院的门——门板上裂着道缝,像张要哭的嘴。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屋顶果然漏雨,地上摆着几个破陶罐,接了半罐雨水。
我把行李放在唯一的木床上,床板吱呀响。
从行李里翻出块帕子,铺在桌上。
帕子上绣着只狐——是我娘生前教我绣的,只剩半只,另一半被锁妖塔的火烧没了。
领口的妖丹珠又开始发烫。
我摸了摸,突然听见院门口有脚步声。
“苏姑娘。”
是阿桃。
她手里拎着个布包,站在门口,身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进来坐。”我往桌边挪了挪,给她倒了杯冷水——用破陶罐接的雨水。
她没坐,把布包递给我:“里面是些草药,治风寒的。西跨院漏雨,晚上冷。”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薄荷,还有颗黑色的药丸。
“这是?”
“静心丸。”她坐在门槛上,攥着那块碎瓷片,“蚀心咒发作时吃,能缓解点。”
我捏着药丸,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咒?”
她抬头看我,眼尾的疤在夕阳下泛着浅光:“云溪派以前有本古籍,记载过蚀心咒——是青云宗的邪术,种在妖族身上,只要对修士生杀意,就会疼。”
我心里一震。
她果然知道我是妖。
“你不怕我?”
“怕什么?”她笑了,笑得有点苦,“青云宗的修士,比妖狠多了。”
我没接话,把布包收起来:“你说的事,我会查。但你得帮我个忙。”
“你说。”
“李长老。”我盯着她,“你知道他掌管丹药库的事吗?”
她点头,指尖的碎瓷片抵着掌心:“每月初一,他会去后山,说是‘祭药’,其实是去埋东西。”
“埋什么?”
“不知道。”她摇头,“我偷偷跟过一次,被他发现了,差点被灵鞭抽死。”
我摸了摸裙摆下的银刃——李长老的灵鞭,我还记得那滋味。
“丹药库的钥匙,在谁手里?”
“陈松。”她突然抬头,眼神亮了,“陈松是外门长老的侄子,负责看管丹药库的外门钥匙,每月十五换一次。”
十五。
还有三天。
“我有个主意。”我突然笑了,指尖的媚丝在烛光下闪了闪。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膳堂。
膳堂里挤满了弟子,吵吵嚷嚷。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刚坐下,就看见陈松端着食盒,往靠窗的位置走——那里坐着几个女弟子,正围着他说话。
我端着粥碗,慢慢走过去。
“陈师兄。”
我站在他身后,声音放软。
他回头,看见是我,眼神又开始轻佻:“怎么?想通了,要跟我去东跨院住?”
周围的女弟子哄笑起来。
我没恼,把手里的小罐子递给他:“弟子昨天酿了点梅子酒,想请师兄尝尝。”
罐子里是我用妖力泡的梅子酒——加了点媚气,能让人心神松动。
他接过去,打开盖子闻了闻:“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弟子没别的本事,就会做点这些小玩意。”我垂眼,故意露出半截手腕——手腕上有道浅疤,是当年锁妖塔的铁链划的,“只是弟子初来乍到,很多规矩不懂,以后还要请师兄多指点。”
他盯着我的手腕,咽了口唾沫:“好说,好说。”
“对了师兄。”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弟子听说丹药库有很多珍贵的草药,弟子想找点来泡药酒,不知道能不能……”
他眼睛一亮,拍了拍胸脯:“这有什么难的!今晚我值夜,带你去丹药库,想要什么随便拿!”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感激:“多谢师兄!弟子晚上在膳堂后门等您。”
他点头,拿着梅子酒,跟女弟子们吹嘘去了。
我端着粥碗回到角落,刚坐下,就看见个穿青衫的弟子,坐在对面。
是林砚。
他手里拿着本书,眼神扫过我,又落回书页上:“媚术虽好,可别引火烧身。”
我浑身一僵。
他看见我用媚术了?
“林师兄说笑了。”我端起粥碗,挡住脸,“弟子只是想跟陈师兄处好关系。”
他合上书,指尖在书页上敲了敲——是本《青云宗戒律》:“陈松是什么人,你该知道。今晚的事,最好别去。”
“师兄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我放下粥碗,眼神冷了下来,“三年前云溪派被灭,师兄当时在哪?”
他愣了下,眼底闪过丝痛色:“我在闭关。等我出来,云溪派已经没了。”
“闭关?”我笑了,笑得有点冷,“真是巧。”
他没反驳,只是把书递给我:“里面有丹药库的地图,你要是非要去,记得避开东南角的禁制——那里有李长老设的符阵。”
我盯着他递来的书,没接。
他却直接放在我桌上:“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看见青云宗再多一个冤魂。”
说完,他起身就走。
青衫的影子,在晨光里晃了晃。
我拿起那本书,翻开——里面果然夹着张地图,东南角画着个红圈,旁边写着“符阵,怕火”。
他为什么要帮我?
是真心,还是另一个陷阱?
晚上,膳堂后门的风很凉。
我裹紧了外袍,手里攥着林砚给的地图。
领口的妖丹珠,又开始发烫。
“苏师妹!”
陈松的声音传来。
他穿着值夜的弟子服,手里拿着串钥匙,摇得叮当响:“走吧,带你去丹药库!”
我跟在他身后,往丹药库走。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挂在廊下的灯笼,晃着昏黄的光。
“师妹啊。”陈松突然回头,伸手想搂我的腰,“等会儿拿到草药,你可得好好‘谢’我。”
我侧身躲开,指尖的媚丝缠上他的手腕:“师兄别急,等拿到草药,弟子一定好好谢您。”
他笑得一脸得意,没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慢了——媚丝在吸他的灵力,让他昏沉。
丹药库的门,是厚重的木门。
陈松用钥匙打开锁,推开门。
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里面摆着十几个架子,上面放满了药罐,还有几个丹炉,黑糊糊的,像是很久没用过了。
“你随便找,我在门口等着。”他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眼神开始发直——媚丝的作用来了。
我点头,拿着地图,往里面走。
东南角的禁制,果然有符阵——地上画着金色的符文,泛着微光。
我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亮。
林砚说,符阵怕火。
我把火折子扔过去。
“滋啦”一声。
符阵的光灭了。
我松了口气,往架子后面走。
架子上的药罐,大多是空的。
只有最里面的架子上,摆着几个满的药罐,上面贴着“聚灵丹”的标签。
我打开一个,里面的丹药是黑色的——正常的聚灵丹应该是金色的。
是废丹。
我又打开几个,都是一样的。
李长老在用废丹充好丹,那好丹去哪了?
突然,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谁?”我转身,银刃在袖中出鞘。
是阿桃。
她手里拿着个罗盘,站在门口,脸色发白:“你快跟我走!李长老的弟子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她拉着我的手,往后门跑,“刚才看见李长老的弟子往这边来,说是要查夜!”
我们刚跑出后门,就看见两个穿弟子服的人,往丹药库走。
“糟了,陈松还在里面!”我想回去,却被阿桃拉住。
“别去!”她压低声音,“陈松被你下了媚术,就算被抓,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睡着了!”
我们躲在廊柱后面,看着那两个弟子进了丹药库。
很快,里面传来陈松的惨叫声。
“谁让你在这睡觉的!”
“丹药库的符阵怎么灭了?!”
我和阿桃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
刚退到拐角,就看见个青衫影子。
是林砚。
他手里拿着盏灯笼,站在阴影里:“你们没事吧?”
“林师兄?”我皱眉,“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他把灯笼递给我,“李长老的弟子已经去报信了,你们快回西跨院,别被发现。”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阿桃突然问,眼神警惕。
他沉默了下,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是云溪派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桃”字。
阿桃浑身一震:“这是……我爹的玉佩!”
“你爹是云溪派的阵法大师。”林砚的声音软了下来,“当年他救过我,把这玉佩给我,让我帮他照顾你。”
我和阿桃都愣住了。
原来林砚和云溪派,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我一直在找你。”林砚看着阿桃,眼底的痛色更浓,“三年前我闭关,没能救你爹,也没能救云溪派……”
阿桃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攥着玉佩,手都在抖:“我爹他……他是怎么死的?”
“被李长老毒死的。”林砚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爹发现李长老用废丹充好丹,还偷偷炼邪术,想揭发他,结果被李长老在酒里下了毒。”
我攥紧了银刃。
又是李长老。
当年他参与屠我族,现在又害死阿桃的爹。
这笔账,得好好算。
“我们得尽快拿到证据。”我看着他们,“李长老用废丹充好丹,肯定是为了炼邪术,说不定和玄清的‘万妖噬心诀’有关。”
林砚点头:“我已经查到,李长老每月初一去后山,是去埋炼废丹剩下的药渣——那些药渣里,有妖族的血。”
“那我们初一去后山。”阿桃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一定要找到证据,为我爹,为云溪派报仇!”
我点头,手里的灯笼晃了晃。
光映在我们脸上,每个人的眼底,都泛着恨的光。
回到西跨院时,已经是深夜。
阿桃回了她的住处——她被分配在北跨院,和几个外门女弟子住一起。
我推开门,屋顶的破洞漏进月光。
我坐在木床上,摸出林砚给的那本书。
翻开,里面夹着张纸条。
上面是林砚的字迹:“李长老的丹炉,在丹药库最里面的密室,里面有他炼邪术的记录。”
我捏着纸条,嘴角勾起抹笑。
李长老。
玄清。
你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领口的妖丹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像在回应我的心意。
我摸了摸,又摸了摸裙摆下的银刃。
弟,等着。
很快,我就会让陈松,让李长老,把欠我们的,都还回来。
窗外的风,吹得破陶罐里的雨水叮咚响。
像在为我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