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前来吊唁的人渐渐散去,庭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钟正国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疲惫地靠在门框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钟母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水:“喝点水吧,累坏了吧?”
钟正国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进心里,却驱散不了他内心的疲惫和悲伤。他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喃喃地说:“大哥,您走了,以后这个家,就靠我了。”
钟家老宅的书房里,光线有些昏暗,老式台灯的光晕在红木书桌上投下一圈暖黄,映着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更显静谧肃穆。钟老爷子往太师椅里靠了靠,枯瘦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钟正国身上。
“坐吧,都站着做什么。”老爷子的声音带着老派的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屋子里紧绷的气氛松快了些。
祁同伟扶着钟正国在侧边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和钟小艾站在沙发后面,谁都没先开口。香炉里的余烟还在袅袅升腾,混着淡淡的墨香,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族的过往。
李副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正国啊,你大哥这事儿……唉,人走如灯灭,再难过也得往前看。”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家里的担子压到你肩上,不容易,但你得撑住,不光是为了钟家,也是为了你父亲,你大哥他一辈子的心血。”
钟正国点头,喉结动了动:“李叔放心,我明白。”
李副总点点头,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了些:“明年换届的事,你心里有数吗?”
钟正国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他沉默片刻,抬眼迎上李副总的目光:“说实话,七分把握。南边那位最近动作不少,海里的几个老伙计态度也还没完全明朗。”
“七分?”钟老爷子忽然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先是瞥了眼站在后面的祁同伟,见自己的孙女婿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副腰背挺直,神色沉稳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李副总,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意,“老李头,看来咱们俩还得争取多活几年,不然这小子怕是要少几分底气。”
李副总被逗笑了,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道:“正国,你这账算得不对。”他伸出两根手指,“你父亲在这儿,算一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也算一分。你那七分,加上我们这两分,可不是九分?再往多了说,你父亲一辈子攒下的人脉情分,难道不值最后一分?”
钟正国愣住了,随即眼眶微微发热。他一直觉得换届是自己一个人的硬仗,却忘了身后还有这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在撑着。
“李叔,爸……”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李副总摆摆手,语气重了些,“七分把握,说明你心里有谱,但还差口气。下个月华东片区的经济工作会,你得去一趟,会上我给你搭个话,跟南边那位见一面。有些事,当面说透了比背后猜来猜去强。”
钟老爷子这时慢悠悠地补充:“你大哥书房第三排书架,有个棕色皮本,里面记着他当年在华东工作时的人脉,都是过过命的交情。明天让小艾去找出来给你,这些人或许帮不上大忙,但递句话还是管用的。”
钟小艾立刻应声:“好,爷爷。”
祁同伟站在后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钟老爷子和李副总这话里的分量,这哪里是加几分把握,分明是把两人几十年攒下的人脉和威望,都实实在在地压到了钟正国身上。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钟正国能有那七分把握,这背后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还有你。”钟老爷子忽然看向祁同伟,“同伟,你在汉东的工作做得不错,但还不够。明年换届不光是省里的事,基层的声音也得往上传。你那个位置,得把耳朵竖起来,眼睛擦亮了,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给正国递消息。”
祁同伟上前一步,沉声应道:“是,爷爷,我明白怎么做。”
李副总笑着拍了拍钟正国的肩膀:“听见没?你这女婿,可是把好手。汉东那块地界,有他盯着,你能省下不少心。”他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腰,“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你先处理好家里的事,换届前,我会再找你细聊。”
钟老爷子这时也跟着起身朝卧室走去,他被钟小艾扶着胳膊。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墙上钟逸礼的遗像,声音轻得像叹息:“老大,你就看着吧,正国他不会给我们钟家丢人。”
送走两位老人,书房里只剩下钟正国夫妇。钟母抹了把眼泪,对钟正国说:“你看李叔和咱爸,都这把年纪了还在为你操心……”
“我知道。”钟正国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望着那一排排整齐的书籍,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转头看向祁同伟和钟小艾,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小艾,明天把爷爷说的皮本找出来。同伟,汉东那边有任何动静,立刻告诉我。”
“嗯。”两人同时点头。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寒风卷着雪花拍打窗棂,却仿佛再也吹不散书房里的暖意。钟正国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硬仗已经打响,但他不再是孤军奋战。大哥的遗志,长辈的支撑,还有身边人的辅佐,都是他往前冲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