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医科大附院,重症监护区。
林小山躺在惨白灯光下的抢救床上,如同一具被风暴蹂躏后丢弃的残骸。胸腔闭式引流的透明管道里,暗红色的血沫随着他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向上…… 艰难地…… 顶起……又…… 无力地…… 回落。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扯着断裂肋骨深处传来的、如同钝锯切割神经的剧痛,即使在深度镇静剂的作用下,他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依旧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
意识沉在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渊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偶尔,会有尖锐的碎片刺破这片死寂——刘宏那张冰冷如手术刀的脸,递过来的、散发着油墨冷香的委托书;陈飞在加密频道里狂怒又绝望的嘶吼;王猛沾满暗红粘液、如同血人般僵立的身影;还有……晓雯那双……褪去毁灭红光后……灰蒙蒙的、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空洞眼睛……
争口气……
站稳脚跟……
为家人……
为自己……
滨江的天……
工人的骨头……
滨投的罐子……
冰冷的规则……
巨大的、混杂着不甘、愤怒和刻骨疲惫的旋涡,在黑暗深处无声地搅动、撕扯。他像一块被投入激流的顽石,在冰冷的绝望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更沉重的黑暗狠狠拽回深渊。那块冰冷的铁砣……似乎也遗落在了深渊之外……连同他最后一点力气……
滨投大厦地下负四层,密室。
“盛德安泰”的白色防护服如同幽灵,在惨绿应急灯光下无声穿梭。高效喷淋设备的嘶嘶声、精密仪器低沉的嗡鸣、金属构件被小心拆卸的轻微碰撞声……交织成一首冰冷、高效、不容置疑的“情理”进行曲。空气里浓烈的化学试剂气味,已经彻底覆盖了之前的血腥、金属腥和骨髓腐败的恶臭,如同用最昂贵的香水,喷洒在腐烂的尸骸之上。
陈飞站在警戒线外,如同一尊布满裂痕的石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密室深处——那个巨大的金属柱状容器表面厚厚的冰霜正在被专业设备加速融化、剥离;那排被重新覆盖上更大、更厚重防爆隔离罩的金属罐阵列,如同被装进了一个个冰冷的金属棺材;王猛砸爆的“张伟”罐体残留区域,已经被喷上了一层快速凝固的、如同银色皮肤般的特殊密封胶,彻底封死。所有可能指向“生物武器”和“非法提取”的物理痕迹,正在被以“技术保护”和“应急处置”的名义,高效、专业、合法地……抹除。
“陈处,省厅特别调查组第三通电话。”年轻警官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压力,几乎是在哀求,“要求您……必须立刻前往市局汇报情况,并……移交所有物证。否则……将启动问责程序……”
问责?
陈飞沾着血泥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刻骨的嘲讽和更深的疲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钉在密室里那些白色的幽灵身上,声音嘶哑低沉:“告诉他们……核心物证……我贴身带着。想拿?带着正式手续……和足够押送特警……来医院找我。我就在这儿……看着他们……怎么‘保护’现场!”他沾着血泥的手,隔着厚厚的战术服,死死按在腰间那个硬质的、存储着滨投所有罪证的加密数据盘上。盘体冰冷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一丝虚假的、却也是最后的……锚定感。
他不能走。一走,这里最后一点“监督”的遮羞布都会被彻底撕掉。滨投的“专业团队”……会把这地方……“清理”得比手术室还干净!
滨江疾控中心,特殊隔离观察室。
冰冷的白光如同探照灯,将王猛黧黑精壮的上身照得纤毫毕现。厚厚的白色凝胶已经被清理掉大部分,露出底下沾着消毒水、微微泛红的皮肤。几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用一种特殊的、带着蓝色冷光的扫描仪,反复扫描着他胸口、手臂上那些曾被暗红粘液溅射的区域。
“深层扫描显示……未知金属元素……已形成……极其极其微小的……纳米级……簇状结构……嵌入真皮层及浅表皮下组织……”一名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活性……极低……但……结构异常稳定……无法被现有技术清除或分解……更像……一种……生物惰性……金属……‘共生’?”
共生?
王猛布满血污的独眼死死瞪着观察窗外向他同步汇报的显示屏上那些放大的、如同诡异星云般的微观图像。那些钻进他肉里的鬼东西……像寄生虫一样……和他“共生”了?!一股巨大的恶心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正是被扫描仪重点标注的区域,皮肤下……隐隐传来…… 一丝…… 极其极其微弱…… 如同…… 生锈铁片…… 被强行…… 按进血肉的…… 冰冷…… 异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