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工源大厦西南角新铸的合金钢柱在探照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巨兽新生的骨节。梁红袖签下最终验收单的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声在死寂的寒风中几不可闻。防护层严丝合缝,涂层光洁如镜,应力数据平稳得如同冻土。滨江工人用血泪熔铸的脊梁,在这一刻,无声地挺直了。
没有欢呼。黝黑的工人们沉默地收拾工具,布满老茧的手拂去脸上的汗水和油污,眼神疲惫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静。王猛站在人群边缘,沾满炉灰油污的手摩挲着怀里那半截冰冷的铁砣。砣体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砣面上三道焦黑的刻痕在惨白灯光下,如同三道凝固的血痂。刚才那一丝微弱的温热……是错觉吗?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望向远处——滨江银行大楼在夜色中如同冰冷的金库,灯火通明,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猛哥……”财务老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焦虑,眼镜片上蒙着雾气,“柱子……是焊上了。可……滨江银行的门……还是锁着的!孙立那王八蛋!‘互助基金’的钱……还在他冰柜里冻着!供应商的款……拖到月底……真要命了!”
钱!滨江的天刚被钢柱撑起一丝缝,转眼又被冰冷的金库大门堵死。工人的血汗钱,成了吊在脖子上的绞索。
“滨投那边……”老周的声音更低,“周永泰被董事会停职调查了,可新上任的那个……姓陈的,滑得像泥鳅!协议补充文本……还在‘走流程’!工地上的特种螺栓……库存彻底空了!幕墙安装……彻底停了!”
釜底抽薪!周永泰倒了,可滨投的门槛还在!银行的锁还在!滨江工人的饭碗……依旧悬在冰窟窿里!
王猛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虬结,沾满油泥的手指死死抠着铁砣粗糙的边缘。砣体冰冷刺骨,砣面上那三道刻痕……死寂无声。小山哥用命砸开的生路……又被焊死了?
“猛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铆工挤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拍在沾满油污的工装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互助基金!是咱们工人最后一口保命粮!不能动!但咱们……还有手!还有力气!滨江新城债券……不是跌成狗了吗?咱们……自己买!”
“买债券?”旁边有人惊愕出声,“老刘头!那玩意儿……咱们工人懂个屁!万一……”
“懂个屁?!”老刘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圆,“不懂债券!咱们懂滨江!懂咱们自己焊的楼!它塌不了!银行冻咱们的血汗钱?行!咱们就用血汗钱……买咱们自己的债!把滨江的天……扛在自己肩膀上!”
吼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声浪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喷涌而出!
“对!买!”
“算我一个!”
“工钱!先押上!”
“滨江的债!咱们工人自己扛!”
……
一张张黧黑的脸膛涨得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粗糙的手掌拍着胸脯!吼声震得钢架嗡嗡作响!滨江工人的血性……被逼到了绝境!爆发出了最原始、最悲壮的决绝!
王猛的心脏如同被重锤擂动!巨大的悲怆和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眼眶!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扫过一张张燃烧着火焰的脸,沾满油泥的手死死攥紧冰冷的铁砣!砣体粗糙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砣面上那三道焦黑的刻痕……此刻竟仿佛……又传来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温热?!
“好!”王猛炸雷般的嘶吼压过喧嚣,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声音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力,“买!就用咱们工人的血汗钱!买咱们滨江的天!账上没钱?‘互助基金’冻着?行!咱们认缴!自愿!认多少!算多少!利息?不要了!就当是咱们工人……给自己买的脊梁骨!”
命令如同惊雷!瞬间点燃了濒临熄灭的火山!巨大的指挥部里,一张张沾着油污的钞票、皱巴巴的存折、甚至还有裹着手帕的硬币……如同滚烫的炭火,被一双双粗糙的手塞进临时设立的募捐箱!十块!五十块!一百块!数额不大,却带着生命的重量!那是孩子的学费!是老娘的药钱!是全家人省吃俭用的积蓄!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口象征着最后希望的“互助”大锅!
“王猛!工源集团!”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从门口炸响!滨江新城管委会主任张为民带着几个面色冷峻的工作人员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立刻停工!接受联合调查!”
死寂瞬间降临!所有动作凝固!募捐箱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双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愤怒冻结!
“调查?”王猛布满血丝的独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张为民脸上,“查什么?”
“国际金融通讯社(IFC)最新报道!”张为民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质疑工源新铸钢柱数据真实性!指控北工技术团队与工源联合造假!滨江新城债券价格暴跌!引发国际投资者恐慌!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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