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温暖、深邃的海底。
没有刺骨的寒冷,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只有一种被柔和力量包裹着的、缓慢漂浮的失重感。
疼痛似乎很远,隔着一层厚厚的、温暖的屏障,只剩下一种模糊的、遍布全身的酸软与无力,仿佛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漫长跋涉。
叶晓晓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宁静的黑暗里。
这黑暗并不令人恐惧,反而像是最厚重的天鹅绒毯,温柔地包裹着她疲惫不堪的灵魂,隔绝了所有外界的纷扰与喧嚣。
她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记忆像是被打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琉璃器皿,布满裂痕,映照出一些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片段——
刺目的金光……灼热的火焰……却不是伤害,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冰冷的目光……但那双眼睛……似乎在保护她?为她挡下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震耳欲聋的巨响……天崩地裂……但总有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护在她周围,将那些毁灭性的冲击波隔绝在外……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令人安心(虽然有些冰冷)气息的身影,始终在她身边……
是谁?
她努力地想抓住那些碎片,但剧烈的头痛立刻袭来,如同细密的针扎,让她不得不放弃。
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极度的虚弱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量,连维持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尝试感知自己的身体。
一种奇妙的、矛盾的感觉涌现。
她能感觉到身体异常脆弱,像是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稍微一动就会彻底碎裂。
但与此同时,又有一股温和而精纯的、带着一丝凉意的能量,正从身下躺着的地方(触感冰凉光滑,像是某种玉石)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如同最细腻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编织着,缓慢地修复着那些裂痕,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和枯竭的丹田。
这股能量流经之处,带来一种舒缓的凉意,减轻了那无处不在的酸软与不适。
还有另一股更强大、更幽邃、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敬畏甚至畏惧的力量,如同一个无形的茧,将她整个人严密地笼罩其中。
这股力量散发着一种近乎绝对的“毁灭”与“终结”的气息,本该让她魂飞魄散,但此刻,这气息却异常“温顺”,甚至带着一种守护的意味,牢牢地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
她甚至能模糊地“听”到,外界似乎有狂暴的能量乱流在嘶吼、冲击,却被这层守护力量稳稳地挡在外面,无法侵入分毫。
她……是被保护着的。
这个认知,如同一点微弱的火种,在她迷茫的意识中亮起。
她尝试着,用尽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气,想要睁开一条眼缝。
沉重。
眼皮像被粘住了一样,但她能感觉到,覆盖在她眼睑上的,并非强迫性的禁锢,而更像是一种……安抚?
一股微凉的、柔和的力量轻轻拂过她的眼帘,似乎在劝慰她,此刻尚未安全,仍需静养。
她放弃了睁眼,转而将微末的神识向内收敛。
她“看”到了自己体内糟糕的状况:经脉多处断裂萎缩,丹田气若游丝,五脏六腑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每一处伤损的地方,都缠绕着那些细微的、冰凉的修复性能量丝线,正在极其缓慢却持续地工作着。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她的眉心识海深处,悬浮着一枚极其复杂、古老、散发着淡淡赤金色光晕的符文。
这符文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既亲切又陌生,既温暖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
符文的力量似乎也耗尽了,黯淡无光,但它本身的存在,就仿佛一个沉睡的火山,蕴含着让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恐怖力量。
而在这枚符文周围,以及她的四肢百骸要穴之中,还缠绕着另一种更加隐秘的、由无数细微幽暗魔纹构成的网络。
这些魔纹散发着与外部那层守护力量同源的气息,冰凉、幽邃。
它们并未压制或伤害她,反而像是在……疏导?
它们小心翼翼地约束着眉心符文本能逸散出的微弱灼热气息,引导着身下涌入的冰凉能量更高效地流转全身,避免任何一丝力量失控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这感觉很奇怪。仿佛她体内住着两个强大的“房客”,一个炽热如太阳,一个冰冷如永夜,它们彼此克制,却又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共同维系着她这具脆弱“房子”不至于彻底崩塌。
是……谁在帮我?……
她努力回忆那个模糊的身影。冰冷的气质,强大的力量,漠然的眼神……但却一次次挡在她身前……
就在这时,一段稍微清晰一点的记忆碎片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一个星眸俊朗、笑容温柔的年轻修士,递给她一杯酒……然后……剧痛!背叛!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啊——!”一声无声的尖叫在她灵魂深处炸开,剧烈的、源自灵魂本能的痛苦与恨意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她那点微弱的意识!
眉心那枚沉寂的符文骤然炽亮了一瞬,赤金色的火焰虚影疯狂跳动!
嗡——!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体内那层幽暗的魔纹网络瞬间被激活,一股强大却异常温和的冰凉力量如同安抚的手,迅速笼罩了她躁动的识海,抚平了那突如其来的灵魂风暴,压制住了符文那不受控制的暴动。
同时,一股更加精纯平和的能量从身下玉髓台涌入,如同清泉浇灌在干裂的土地上,缓解着她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受损的经脉。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却精准无比,没有对她造成任何额外的负担,反而像是在她即将被自身力量反噬时,及时地保护了她。
叶晓晓的意识再次被无尽的疲惫拖拽着,沉向温暖的黑暗。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浮现——
那个保护她的、冰冷而强大的身影……似乎在小心翼翼地、甚至堪称温柔地,照顾着她这具破败的身体,并守护着她那躁动不安的灵魂……
外界,座上。
沧溟缓缓睁开双眼,魔瞳看向玉髓台方向,目光落在叶晓晓微微蹙起的眉心上,那里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能量涟漪。
“又失控了……”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这残魂的执念太深,稍有刺激便会反噬己身。这具身体的承受力,还是太弱。”
她抬起手,指尖幽光闪烁,再次加固了玉髓台的维生法阵,并微调了叶晓晓体内那些疏导魔纹的参数,使其能更高效地平复能量躁动。
“需要更多‘静魂莲’的精华,以及‘万年血髓玉’的温养……还得去一趟‘冥死之墟’找那老魔交换才行。”
她微微蹙眉,似乎觉得有些麻烦,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叶晓晓那张苍白却逐渐恢复一丝生机的脸。
对她而言,叶晓晓(或者说,这具容纳了残魂的身体)是她最重要的“投资”和“合作伙伴”,是未来搅动风云、向她所有仇敌复仇的关键钥匙。确保这“武器”的完好与稳定,是当前最优先的事项,任何资源投入都是值得的。
她看着叶晓晓再次陷入平稳的沉睡,气息在法阵和魔纹的调理下缓缓恢复,这才重新闭上双眼,继续自己的疗伤。
空间内重归寂静,只有精纯的魔气与维生能量缓缓流淌,无声地滋养着守护者与被守护者。
叶晓晓的意识,则沉溺在那片被精心维持的、温暖的黑暗里,暂时远离了痛苦与纷扰,如同暴风雨中暂时驶入避风港的小船。
而她并不知道,这座“避风港”本身,就是由最深沉的魔渊之力构筑,其主人正冷静地计算着如何将她磨砺成最锋利的刃,去斩向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