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地底水潭边,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和绝望凝固。
硫磺毒气与潮湿的苔藓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墓穴般的腐朽味道。
暗红的熔岩在不远处无声流淌,赤红的光芒将嶙峋的钟乳石投射出扭曲怪诞的影子,如同地狱的爪牙。
叶晓晓躺在冰冷的苔藓地上,身体僵硬,如同被封在冰棺中的玉像。
蚀心散的阴寒药力如同附骨之蛆,在她经脉深处缓慢流淌,带来阵阵刺骨的麻木与隐痛。
荆棘锁链缠绕着她的手腕、脚踝和腰肢,暗红的纹路如同活体血管般微微脉动。
每一次微弱的红光闪烁,都伴随着一股阴冷粘稠的蚀灵灰烬注入体内,加深着那深入骨髓的污染烙印。
锁链带来的不再是剧烈的剧痛,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如同被冰冷毒蛇缠绕的侵蚀感,以及一种……诡异的、源自锁链本身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连接感”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另一端,那具正在腐朽的身体里,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熄的微弱脉动。
她双眼空洞地望着洞顶垂下的、滴着冰冷水珠的钟乳石。眼神深处,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并未熄灭,却被蚀心散的麻木和锁链的侵蚀强行压制在冰层之下,如同沉寂的火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感,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在吸入这地底的污秽与绝望。
她不再尝试凝聚力量,那只会招致锁链更强烈的压制和尘烟疯狂的“治疗”。
她只是……活着。以一种屈辱的、被禁锢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状态……活着。
尘烟蜷缩在叶晓晓脚边,如同一具被遗忘的、正在风干的焦尸。
她的发丝如同失去生命的枯草,黏在骷髅般凹陷、布满污血和脓痂的脸颊上。
深陷的眼窝中,那点微弱的鬼火般的光芒,几乎完全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执拗的凝视,死死地锁定在叶晓晓的侧脸上。
她的身体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焦黑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经岁月风干的枯木。
崩裂的伤口不再流出脓血,只留下暗红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裂痕。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蚀心髓的献祭和锁链的维系,如同两条贪婪的毒蛇,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生命。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彻底的腐朽。
然而,尘烟枯黄发丝下的嘴角,却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牵扯着,形成一个扭曲到极点的弧度。
她感觉到了。
通过那根连接她们的荆棘锁链,她能模糊地感知到叶晓晓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脉动。
这脉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烛火,微弱却真实。
它证明着,她的光还在,还在她身边,还属于她。
这感知如同最致命的毒药,让她腐朽的灵魂感受到一种扭曲的满足与安宁。
她不再需要言语,不再需要触碰。只要能这样感知到她,就够了。
尘烟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更靠近叶晓晓一些。
她不再试图环抱,那会消耗她仅存的力气。她只是将那颗骷髅般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抵在叶晓晓冰冷的脚踝旁。
荆棘锁链在她移动时微微震动,传递来一丝叶晓晓身体本能的僵硬和抗拒,但这抗拒很快被蚀心散的麻木和锁链的压制所平息。
尘烟发丝下的眼睛,满足地闭上。她像一株依附在古树上的藤蔓,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生命脉动带来的虚幻慰藉。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根锁链,似乎正在发生某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锁链中央的蚀心髓,光芒变得极其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地抽取尘烟的生命力,反而……似乎在极其微弱地……反哺着什么?
一种极其稀薄、却带着叶晓晓体内被污染的金乌圣火余烬气息的能量,如同最细微的涓流,顺着锁链,极其缓慢地渗入尘烟那千疮百孔的经脉之中。
这能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无法治愈尘烟的伤势,甚至无法延缓她的腐朽。
但它却如同最致命的罂粟,让尘烟腐朽的灵魂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慰藉。
仿佛她的光,终于开始回应她了。虽然这回应如此微弱,如此冰冷,但这是她的光啊!
尘烟枯黄发丝下的身体,极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深陷的眼窝中,一滴浑浊的液体,混合着污血和脓液,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苔藓上,无声无息。
叶晓晓依旧双眼空洞地望着洞顶。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锁链的异变!那微弱的、带着她自身被污染气息的能量,正顺着锁链流向尘烟!
这感觉……比直接的侵犯更让她感到恶心和屈辱!仿佛她的生命力,她的存在本身,都在被这恶毒的锁链玷污、分享、喂养着那个疯子!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她死死咬住下唇,将那股恶心感强行压下!蚀心散的麻木也无法完全掩盖这种灵魂被亵渎的耻辱感!
她感觉自己和尘烟之间,被这根锁链连接成了一个扭曲的、污秽的共生体!她恨!恨这锁链!恨尘烟!更恨自己此刻的无力!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落在角落中那柄沉寂的古剑上。
剑身黯淡无光,霜层几乎完全剥落,露出布满细微裂痕的幽蓝剑体。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失去了所有灵性。但叶晓晓能感觉到,在那表象下,一股深沉的、如同冰川般厚重的悲愤与不甘,正在无声地积聚。
剑格处那枚布满裂痕的宝石,在熔岩赤光的映照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泽,如同垂死星辰的最后挣扎。
它在等待……它在积蓄……它在寻找一个契机……一个足以撕裂这污秽锁链、斩断这扭曲共生的契机……
叶晓晓的眸子深处,那沉寂的火山微微震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决绝,如同冰原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活下去……等待……忍耐……直到……寒螭……复苏……或者……云燃……找到……她们……
………
………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尘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间隔越来越长。她发丝下的头颅抵在叶晓晓脚边,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化作一尊石雕。只有那根荆棘锁链极其微弱的脉动,证明着她尚未彻底腐朽。
她不再试图说话,不再试图触碰。她只是这样静静地“守护”着,贪婪地汲取着锁链传递来的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带着叶晓晓气息的“暖流”。
这“暖流”是她腐朽灵魂唯一的慰藉,是她对抗无边黑暗的最后支柱。
她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执念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她的光……还在……属于她……
叶晓晓也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她闭着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龟息的状态,最大限度地减少消耗,抵抗蚀心散的侵蚀,也避免刺激到尘烟那脆弱的神经。
她像一块沉入深海的寒冰,将所有的愤怒、屈辱、恨意都冰封在内心深处,只留下最纯粹的求生意志。
冰冷的潭水无声地流淌。熔岩河在不远处咕嘟作响。滴答……滴答……洞顶的水珠不知疲倦地落下,敲打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为这扭曲的共生敲响的丧钟。
在这幽暗、冰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地底囚笼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一个在腐朽中汲取虚幻的慰藉,一个在屈辱中等待渺茫的生机。
一根恶毒的锁链,将她们的生命以最绝望的方式捆绑在一起,共同沉沦在这蚀骨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