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你想做什么？”
玄苍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又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在死寂的暗夜中一字一句地敲击在宁念的心上。
“念儿，你想做什么？”
那点微弱的神力，如受惊的萤火，瞬间湮灭于指尖。
宁念僵硬地转过身，月光惨白，将她纤瘦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触即碎。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我想找人问问，有没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玄苍从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中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宁念的心跳上。他高大的身躯彻底将月光隔绝，把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是去求你神域的旧友，还是准备去向神王摇尾乞怜，用你的膝盖，换我女儿的命？”
他的话不重，甚至没有一丝怒气，可那份平静之下的失望与刺痛，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宁念难堪。
她感觉周身的血液一点点变冷，无力地垂下双手，辩解的话语堵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还能找谁？除了战争，除了妥协，她又能找到什么所谓的第三条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寝殿的方向，猛然传来侍女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划破夜空，带着极度的惊惶与恐惧。
“魔君！王后！小殿下她、她……”
夫妻二人心中同时咯噔一下，所有的质问与隔阂都在这一瞬间被抛之脑后，身形化作两道残影，瞬间冲回了寝殿之内。
只一眼，宁念便觉天旋地转。
床榻之上，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小小的身体正剧烈地抽搐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烧得通红，额上满是细密的冷汗。
更可怕的是，她身上正上演着一场惨烈的战争。
一阵阵圣洁的金色光芒从她体内迸发，几乎要将整个寝殿照亮，那光芒纯净而威严，带着神域不容侵犯的气息。可下一瞬，汹涌的黑色魔气又会猛然翻腾而起，霸道地将金光吞噬，阴冷而暴戾。
两股截然相反的至高力量，就在她那幼小的、脆弱的身体里疯狂冲撞、彼此撕扯，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撕成两半。
“念念！”宁念心胆俱裂，哭喊着扑过去，想要抱住女儿，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狠狠弹开，踉跄着向后退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玄苍将她护在怀里，那双深邃的紫眸此刻已是一片猩红，死死地盯着床上痛苦挣扎的女儿，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传医官！所有医官，都给本君滚过来！”
一声怒吼，整个魔宫都为之震动。
很快，魔域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医官都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黑压压地在殿内跪了一地。然而，他们看着小玄念身上那神魔交替的骇人景象，一个个面如死灰，冷汗浸透了衣背，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行医千年，见过无数奇症，却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神力与魔气，水火不容，如何能共存于一体？
“禀、禀魔君……”为首的老医官声音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小殿下……小殿下体内神魔二力相冲，根源在于血脉，非药石可医……我等、我等无能为力啊！”
“废物！”玄苍周身气压低得可怕，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人群中，一个平日里专研古法的医官，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颤巍巍地叩首道：“魔君息怒！古籍有载，此等情况，唯有……唯有一种解法。便是以绝对纯净之力，将其中一股力量彻底净化，抹除其根源……而当世，唯有神域的净化神光，才能做到……”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气，正牢牢地锁定着他。
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立刻就会血溅当场。
整个大殿，死寂无声。
宁念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神域的净化之力……
那不就是神王想要的吗？抹去念念体内的魔性，让她成为一个纯粹的、属于神域的圣婴。
一个会忘记父亲，忘记魔域，甚至会视他们为仇敌的女儿。
不……绝不！
可是，当她听到女儿那一声声压抑而痛苦的呻吟，看到她因剧痛而紧紧皱起的小眉毛时，宁念的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妥协的念头，如毒蛇般再次钻入脑海。
送她去神域吧……至少，至少她能活下来，能不再受这种折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可就在她即将崩溃的边缘，她一转头，看到了玄苍。
那个不可一世、睥睨三界的魔君，此刻正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着女儿的小手。他放下了一切事务，收敛了所有戾气，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将自己精纯的魔元，一丝丝、一缕缕地渡入小玄念体内，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安抚那两股狂暴的能量。
他的手很稳，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可宁念分明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眶，和他鬓角那根在夜色下格外刺眼的银丝。
这个男人，正用他自己的方式，燃烧着自己，守护着他的全世界。
她怎么能放弃？她怎么可以背叛他的信任？
宁念猛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将那份动摇与软弱狠狠地压了下去。
第三日，神使来了。
伴随着漫天金光，一名神将趾高气扬地降临在魔宫上空，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不是使者，而是来巡视领地的君王。
“神王陛下口谕！”神将的声音通过神力加持，响彻魔宫内外，充满了施舍般的悲悯，“此乃神域圣泉之水，可暂缓小殿下之苦楚。吾王仁慈，七日之期依旧作数，望王后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说完，一个精致的玉瓶从空中缓缓落下，悬浮在殿前。
那瓶中圣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