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嘶吼,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破了寝殿内满室的旖旎与温存。
玄苍眼中翻涌的欲念,在刹那间凝结成万年不化的寒冰,周身那足以让万魔臣服的恐怖气压,轰然降临。他甚至没有回头,只一个凛冽的念头,沉重的殿门便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洞开。
门外,那个魔族护卫正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身体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残叶,声音里是浸透了灵魂的恐惧:“魔尊!神王……神王亲临魔域之外,说要、要见魔后!”
神王!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万钧之力,重重砸在玄苍心上。
青梧的兄长,那个自诩光明正义,曾与他兵戎相见,视他为毕生之敌的神域之主!
他怎么敢来!
实质般的杀意自玄苍体内疯狂溢出,整个寝殿的烛火都为之摇曳,光影扭曲,温度骤降,仿佛瞬间堕入无间冰狱。他千年才盼回的安宁,他与念儿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片刻温存,就被这个不速之客如此轻易地、粗暴地打碎了。
“让他滚。”
玄苍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却比最锋利的冰刃更能刺痛骨髓。
“他……他说,若见不到魔后,便要……便要踏平此地!”护卫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哭腔,显然是被结界外那浩瀚的神威吓破了胆。
宁念怀里,熟睡的小玄念似乎也被这骤然紧绷的气氛惊扰,小小的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
她轻轻拍抚着孩子的背,神色却已从刚才的迷离中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她从玄苍那铁铸般的怀抱里挣出,从容地拢了拢微乱的衣衫。
“玄苍,别动怒。”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清泉,精准地浇在他即将喷发的火山之上,“我去见他。”
“不行!”
玄苍想也不想地拒绝,长臂一伸,再次将她霸道地捞回怀里。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分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压抑得有些沙哑:“你不能去!他是冲着我来的,他会伤害你!”
“他是我兄长。”宁念仰起脸,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至少,在青梧的记忆里,他是。而且,这里是魔域,玄苍,是你的地盘。有你在,我怕什么?”
最后那句话,像一剂最有效的镇定剂,让玄苍体内翻江倒海的怒火与杀意,终于稍稍平息了几分。
是啊。
这里是魔域。
是他的地盘。
谁也别想在这里,动他的女人一根头发。
“我陪你去。”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但语气中的强势不容置喙。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冰凉却郑重的吻,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当玄苍紧紧牵着宁念的手,出现在魔宫主殿前的广场上时,墨石长老等人早已率领着所有魔将严阵以待。冲天的魔气汇聚成一道道漆黑的狼烟,直冲云霄,整个魔域都处在一种临战的紧绷状态。
而在魔域那暗红色的结界之外,一道身影独自悬立于虚空之中。
他身着银白神铠,周身流淌着圣洁耀眼的神光,那股威严神圣的气息,与整个魔域的暗黑、狂暴格格不入,仿佛是光明与黑暗最极致的对峙。
正是神王。
他的目光,仿佛无视了那坚不可摧的魔域结界,越过了成千上万的魔族将士,径直地、死死地,落在了宁念的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看到失散已久的亲人时的痛惜,有看到她站在死敌身边的愤怒,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被他自己深藏起来,几乎不可察觉的……悲哀。
“你果然还活着。”神王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如万年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意味,“只是本王没有想到,你竟自甘堕落,成了这魔域的后。”
玄苍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的气息再次变得危险。
不等他发作,宁念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她上前一步,独自面对着那浩瀚的神威,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地迎上神王的目光。
“神王陛下,我名宁念。”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间,“此地,是我家。与心爱之人厮守,何来堕落一说?”
神王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被她这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噎得气息一窒,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青梧!休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乃神域公主,是父神最珍爱的明珠,为了这么个魔头,你……”
“我说了,我叫宁念。”宁念再一次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神王陛下若还念及一丝旧日情分,便请回吧。若是执意要为难我的夫君和我的子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或担忧或激愤的魔族脸庞,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那我宁念,今日便以魔后之身份,与你对峙到底!”
“对峙到底!!”
“对峙到底——!!”
她身后,所有魔族将士被她这番话激得胸中热血沸腾,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齐齐发出一声震天怒吼,那汇聚起来的战意与魔气,竟让整个魔域结界都为之震颤!
神王看着她那双写满决绝的眼眸,又看了看她身旁那个将她护得滴水不漏,一脸“谁敢动她我灭谁全家”表情的玄苍,最终,周身那凛冽迫人的神光,竟缓缓地、一点点地收敛了回去。
“好,很好。”他像是气极反笑,又像是在自嘲,“本王倒要亲眼看看,这污浊不堪的魔域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你连神格都弃了,连兄长都不认了!从今日起,本王便留在此地,看着!”
话音落下,他竟真的收敛了所有神威,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径直落在了主殿一侧最高的一座客殿屋顶之上,盘膝而坐,闭上双眼,摆出了一副“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架势。
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古怪。
打,他不打了。
走,他也不走。
就这么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那儿,谁都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