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另一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没有逃过陆沉的眼睛。
他看到勤王大军竟然开始冲锋了！
北狄骑兵的阵脚，乱了！
他的游射战术，最怕的就是被这样不计伤亡的步兵集团近身缠住！
这是唯一的机会！
陆沉高举起那杆沉重的方天画戟，戟尖直指前方正在调转方向，试图反攻勤王军的北狄骑兵军阵。
“骁骑营！”
“随我！”
“冲锋！”
朱大常第一个响应，他用没受伤的手抡起大刀，状若疯魔。
“杀光这帮狗娘养的！”
孙家兄弟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狂热。
“杀！”
仅存的一千多骁骑营残部，这支大胤朝最精锐的骑兵，再次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冲锋，让禁军也跟着动了起来。
“冲啊！”
……
被压制了很久的步卒们，爆发出惊天的怒吼，跟随着骁骑营的铁蹄，向着前方的北狄骑兵，发起了反扑！
十几万大军，就这样在京师城外，彻底搅成了一团。
这里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的杀戮。
鲜血将大地染成了暗红色。
战斗从造成，一直持续到黑夜。
直到整个战场已经分不清敌我，双方的将领不约而同地吹响了收兵的号角。
鸣金声在夜幕下响起，疲惫不堪的士卒们缓缓退去，在战场上留下数不清的尸体和呻吟的伤员。
陆沉勒住战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太累了。
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极致的疲惫。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杆陪伴他斩将夺旗的方天画戟。
此刻，这杆神兵利器，只让他觉得……太沉了。
沉得他几乎快要握不住。
“亲卫。”
陆沉唤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虚弱。
亲卫们立刻围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
“将军！”
陆沉看着他们，虚弱的说。
“把戟……抬回去。”
朱大常和孙家兄弟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陆沉。
四名亲卫从陆沉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里，接过了那杆沉重的方天画戟。
血腥气混着泥土的腥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
陆沉强撑着一口气，虚弱地开口道：“回城。”
可当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朝着京师城方向而去时，却绝望地发现，前方的道路上，竟然是北狄人的营地！
这帮杂种，他们就地扎营，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横沟，横亘在他们与京师城之间！
完颜赫显然也没想过再打。
他的人也累垮了，但游牧民族的随遇而安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甚至没有扎下大帐，只是就地围坐，啃着干硬的肉干，沉默地擦拭着弯刀，而另一批人则牵着轮换过来的战马，在营地外围组成了一道警戒线。
他们根本就过不去！
无论是陆沉的骁骑营，还是禁军，亦或是那群勤王军，所有人都被堵在了城外。
没人有力气再冲一次了。
“……后撤。”
“就地休整！”
陆沉只能带着骁骑营选择了后退，而秦琅他们在见到陆沉后撤后，他们也跟着后撤了。
这一夜，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展，不管是陆沉他们，还是北狄人，都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陆沉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
各支军队的大旗斜插在地上，有的靠在树上，甚至有的直接仍在了地上。
骁骑营的旗帜下，东倒西歪地坐着、躺着百十号人。
这就是骁骑营剩下的所有人了。
从三千精锐，到如今的百余残兵。
朱大常的左臂用布条吊在胸前，正用右手费力地打磨自己的战刀。
孙金彪靠在一辆破损的战车上，一条腿用木板草草固定着。
他弟弟孙银虎要好一些，只是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陆沉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些人，不少都是跟着他从土城一路杀出来的兄弟。
是他把他们带出来的。
如今，却只剩下这么点了。
他的眼底满是悲伤的神情。
“陆游击。”
朱大常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咧开嘴说：“战争总归是要死人的，不是吗？”
陆沉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让他疑惑了一天的问题。
“你以前，不是挺怕死的吗？”
“这次出城，你怎么第一个跟着我冲？”
朱大常嘿嘿一笑，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这不是想着多立点功劳嘛！”
说话间，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陆游击你不知道，之前我家那婆娘怀上了，我专门去找天桥底下的瞎子算了一卦，那瞎子信誓旦旦说是个丫头片子。”
“我当时就火了，这世道，生个丫头出来不是让她受罪吗？就想让婆娘把胎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