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花厅内暖意融融。
花厅的矮几上,放着盆盛开的山茶盆景,一尺多高的树上,挤挤挨挨开着二十多朵重瓣山茶,更难得的居然有金色和粉色两种颜色。
连一向对花并不是很注意的晏行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夏缃已经捧着一个锦盒过来,递给了薛明珠。
薛明珠笑着将锦盒放在面前,朝着晏行道:“阿行,我听说皎皎惊马的事跟秦王府有关,就不知怎么处理了?”
晏行坐在薛明珠面前,笑着道:“薛姨姨请放心,秦王妃已经被遣去了静心庵,日后就算有心,也无力做出些什么来了。”
薛明珠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
女儿经营着花圃,难免四处走动,就算有防人之心但难免有纰漏。秦王妃去了静心庵也算是变相的囚禁,算是彻底失势了。
“难怪太后要让人送人参过来。”薛明珠将面前的锦盒推到晏行跟前,“皎皎说你在眉州受过伤,人参最是补气,这支老参是我特意找出来,给你补身子用。”
晏行看着面前的老参品相极佳,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他赶紧推辞道:“薛姨姨,我身子已经无碍,这支人参您留着用。”
薛明珠笑着道:“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客气,若是再推辞便是见外了。”
自从与姜梨定了亲,晏行还是第一次登门。薛明珠这样一说,他脸上突然一热,面上却大大方方将人参收了,“既然如此,我便谢谢薛姨姨了。”
薛明珠便高兴的站起身来,朝着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姜梨道:“我还有些事,皎皎,阿行难得过来,你与他说说话,等会吃过饭再走。”
晏行笑着答应。
薛明珠一走,屋里的丫鬟也各自散去,只留下晏行和姜梨两人。
以往晏行和姜梨并不是没有两个人独处过,但在订婚之后,还是首次,感觉和以往又有些不同。
“皎皎。”晏行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少女,“你不用担心,太后既然让端贵妃惩罚了秦王妃,定然也警告了端贵妃,短时间内,她不会轻举妄动。”
“我不担心。”少女迎着他的视线,眸如秋水,“她们想出那样的法子,便也说明就算有心想要害我,却不敢摆在明面上来。至少,她们只能在私底下算计,我不怕的。”
少女目光坦荡,笑起来唇角泛着浅浅的梨涡。
晏行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般柔软,又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安静的皎皎,在花圃中辛勤劳作的皎皎,面对秦王勇敢自救的皎皎,悲悯的皎皎,还有今日这般宁静坦荡的皎皎。
这是眼前少女的方方面面,面对各种算计磨难,她没有半分怯懦,只有超过这个年龄的通透和勇敢。
她从不是需要躲在人后被保护的菟丝花,而是能并肩站在风雨里的木棉。
晏行声音不自觉放得轻柔,“我知道你不怕,可我还是会担心。我让李旺多带两个护卫过来,你去花圃或是出门,让他们跟着,也安心些。”
姜梨闻言,眼底弯起笑意,“李旺已经很好,护卫也不用再多了。”
她知道他在平阳,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他比她更需要得力的护卫。
“我那边不用你操心。少了几名护卫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晏行知道她的意思,“就这样说定了,你也不要推辞。”
姜梨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到了嘴边的推辞忽然说不出口。
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好,听你的。”
晏行眼底又染上笑意,“对了,前几日我让人去查林祎的下落,有消息说他可能逃去了眉州投靠李成德,你放心,他不敢再回平阳来。”
姜梨“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双色山茶上。
如果林祎当真逃去了眉州,恐怕再也不能中状元了吧?命运总是很奇怪,有时候只是轻微的一步,结果便会大相径庭。
她轻轻叹了口气,见晏行探究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前几日落英送了些盆景过来,看着十分喜庆,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
晏行弯了弯唇,“正好,早就听说薛家的园子布置得好,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逛逛,能有这样的机会,求之不得。”
姜梨笑着起身,出了花厅顺着廊庑往内院走。薛家园子里修建了一个暖房,以往薛明珠母子没有搬回来的时候,暖房一直闲置。如今搬了回来,暖房才重新启用。
暖房里面修了一条沟渠,引入活水,用鹅卵石铺的底,水尤其清冽。此时水边种了一排水仙,大部分已经抽出花穗,香味沁人心脾。
晏行背着手,跟在姜梨身边,安静的听她说这里的一草一木。
“那盆‘双色山茶’是我前几日刚修剪好的,开了的一盆放进了花厅,这盆原本想着还要过两日才开,没想到今日便开了两朵。”
晏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盆花。深绿色的枝叶间,点缀着十多个花骨朵,最中间的两个骨朵已经绽开,一金一粉,金色的花瓣明媚,粉色的柔婉,挤在一处十分养眼。
他笑着点头:“我见过许多茶花,却从来没有见到这样双色的。”
“只是取巧罢了。”姜梨一说起花,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光,“这花我用了嫁接的法子,试了三次勉强算是成了。”
晏行静静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姜梨便耐心解释。
从暖房出来,姜梨又带着他去看了花廊,水榭。
晏家的园子也很宽敞,特别是那片梅林也是极其难得,但与薛家园子比起来,总是显得有些冷清。
走了一路,晏行很少说话,多半时候都是姜梨在说,他在听。
但就是这般寻常的相处莫名让人心安,不用急着说往后,不用忧着将来,只此刻,她在眼前,说着家常,便已是难得的圆满。
返回花厅时,薛明珠已经让人摆饭。
冬日天黑的早,加上留了晏行吃饭,晚饭总不好吃得太迟。
薛明珠特意让人温了一壶酒上来,自从晏行与姜梨定亲,姜瑾辰便一改往日的矜持。酒过三巡,他问起了眉州榷场之事。
“晏大哥,以往一到冬日,夷族必将来犯,今年眉州那边风平浪静,莫非当真是建了榷场的缘故?”
“辰儿。“薛明珠出声制止。好好吃一顿饭,何故要说起眉州?这孩子也真是太不懂事了。
晏行自然明白薛明珠是担心说起眉州惹他伤心。他微微笑着道:“有这方面的原因。”
姜瑾辰有些赧然。
这些日子大家都在议论眉州榷场之事。认为建了榷场之后,这个冬日夷族没有进犯。有意无意便认为当初晏家军死守眉州有些失策。
姜瑾辰自然不忿。只是喝了点酒,又想着晏行也不是外人,便脱口问了出来。
母亲一出声,他立刻便觉得不妥。但话已出口,再想收回已经晚了。
这时只听晏行又问道:“你呢,你又怎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