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眼神的碰撞和低声的确认。李大山快速分配了任务:老猫带两个老兵负责侧翼警戒和攀岩开路;小钟依旧是尖刀,负责远程狙杀重要目标;钻山豹带人负责火力支援和压制;王石头带着两个枪法好的老兵,和他一起,组成核心的“猎杀小组”,目标只有一个——坂田!铁砧的机枪组负责建立稳固的火力点,封锁关键通道。
“同志们!”李大山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但都写满坚毅和仇恨的脸,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这一仗,不为别的,就为了告慰政委、老孙、二嘎,还有千千万万死在鬼子手里的乡亲!鹰愁涧,就是坂田和他那些狗腿子的坟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子弹给我喂到鬼子的心窝子里去!”
“是!”低沉的回应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杀气。
夜色如墨。队伍像一支沉默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入莽莽群山。山路崎岖陡峭,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和光滑的冰层。李大山那条伤臂成了最大的累赘,攀爬时难以发力,好几次脚下打滑,全靠王石头和旁边的战士死死拽住。每一次拉扯,左肩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内衣,又在寒风中冻成冰壳,刺得皮肤生疼。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用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岩石缝隙,用意志对抗着身体的极限。
“队长…还行吗?”王石头喘着粗气,在又一次险险拉住差点滑落的李大山后,忍不住低声问。他能看到李大山惨白的脸色和额角暴起的青筋。
“死不了!”李大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白气,“走!”
老猫不愧是“山豹”,带着尖兵组在前面灵活地探路、清除障碍。小钟像幽灵一样缀在后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可能存在的暗哨。沉重的马克沁机枪被拆解开来,由铁砧班的几个壮汉轮流背负,每一步都踏得积雪咯吱作响。
不知攀爬了多久,天色开始泛出极淡的鱼肚白。风雪似乎停了,但寒气更重,吸一口气,肺管子都像结了冰。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抵达了望夫崖下。
望夫崖,名不虚传。一面近乎垂直的绝壁拔地而起,像一柄巨大的黑色利剑刺破苍穹,崖顶云雾缭绕,寒风在岩缝中发出凄厉的尖啸。唯一能攀上去的,是一条隐藏在巨石裂缝间的、狭窄陡峭得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鬼见愁”石缝,石壁上挂满了滑溜溜的冰棱。
“上!”李大山没有丝毫犹豫。
老猫第一个像壁虎一样贴了上去,动作轻巧敏捷。他腰里缠着绳索,用匕首和刺刀在冰壁上凿出浅浅的落脚点。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李大山把伤臂尽量贴在冰冷的岩壁上,减少晃动带来的痛苦,全靠右臂和双腿的力量,一点点向上挪动。每一次发力,左肩都像有无数钢针在扎。汗水混着雪水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他只能依靠本能和对战友身影的跟随,在死亡边缘艰难挪动。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刺破云层,艰难地洒在崖顶时,李大山被王石头和老猫合力拉上了最后一块岩石。他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左臂疼得完全失去了知觉,眼前阵阵发黑。
“队长!”王石头赶紧把他拖到背风处。
“别管我…快…布防…”李大山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嘶哑。
望夫崖顶,是一块相对平坦、但怪石嶙峋的平台,视野极其开阔。向下俯瞰,整个鹰愁涧如同一条被巨斧劈开的狰狞伤口,深不见底。涧底狭窄,乱石嶙峋,两侧是陡峭光滑、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岩壁。唯一能通行的,就是涧底那条被冰封的、蜿蜒如蛇的羊肠小道——鬼子的必经之路!
“铁砧!机枪架那边!封锁入口!”
“小钟!找你的狙击位!盯死下面可能冒头的军官和机枪手!”
“钻山豹!带人散开!控制两侧!防止鬼子攀崖偷袭!”
“老猫!注意后面!别让人抄了屁股!”
李大山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凭借着对地形的记忆和战场直觉,迅速下达指令。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像精密的齿轮开始运转。马克沁机枪沉重的枪身被架设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涧底入口。小钟抱着他那支带瞄准镜的九七式,像蛇一样无声地滑向崖边一块凸起的鹰嘴石,那里视野最佳。
李大山和王石头则选择了一处既能俯瞰涧底大部、又有巨石遮蔽的天然掩体。李大山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用颤抖的右手掏出水壶,灌了一口冰冷的雪水,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和肩膀的剧痛。他从怀里摸出孙铁山那把擦得锃亮的盒子炮,卸下弹夹,又仔细压满了子弹(归队后领的),然后递给王石头。
“石头…拿着。老孙的枪…得见血。”
王石头郑重地接过枪,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老孙的魂。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别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放心队长,这枪…今天肯定开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崖顶死寂一片,只有寒风的呜咽。战士们蜷缩在冰冷的掩体后,枪口指向涧底,如同蛰伏的猛兽,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终于!
远处,隐隐传来了骡马的嘶鸣声和嘈杂的人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李大山精神一振,挣扎着探出头,用望远镜向下望去。
只见涧底入口处,一长串土黄色的身影出现了!打头的是几十匹驮着沉重木箱的骡马,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鬼子兵,刺刀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着寒光。队伍中间,几个骑着马的军官簇拥着一个身材矮壮、披着将校呢大衣、戴着眼镜的老鬼子,正对着涧底指指点点,神情倨傲。正是坂田!
“来了!”李大山低吼一声,声音因激动和仇恨而微微发颤。他死死盯着那个矮壮的身影,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鬼子的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鹰愁涧。涧底狭窄,队伍被拉得很长。骡马在光滑的冰面上行走艰难,不时打滑,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坂田在几个卫兵的簇拥下,停在涧底一块相对开阔的巨石旁,似乎是在观察地形,指挥队伍通过最险要的地段。他身边还架起了电台天线。
“坂田!狗日的!”王石头从瞄准镜里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指下意识地扣住了扳机。